他們這些人不過是爛命一條,沒有家人,更沒有子嗣,死了不過是爛肉一堆重歸黃土,沒想到王爺竟要為他們立碑,甚至還要為他們延續香火。
他扭頭看向主子爺身邊的第一人,蘇培盛的臉上也是同樣的敬重和莊嚴。
若不是主子看重,這個素來眼高于頂,用眼角看人的哈巴狗怎麼可能将他們這些下等人看在眼裡。
“主、主子”,暗二十七雙眼通紅,膝蓋砰的一聲直墜在地上,“奴才們誓死效忠主子”。
“無需如此”,四爺微微搖頭以示不贊同,“保全自身才是要事”。
他語重心長的交代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沒想到他們這種爛命還能被主子放在心上,一時間,這個七尺長的漢子涕淚橫流,哭得如同稚兒一般。
四爺被他觸動,眼角不由得閃爍點點淚花。
這副主仆相得的場景讓人感動,一旁的蘇培盛也不由得為之側目,他提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再放下的時候雙眼已經通紅。
他一面扶起跪着的人,一面啞着嗓子道,“咱們好好辦事,就是對主子恩德最大的回報了”。
“是、是,你說的對”,暗二十七胡亂擦了一把臉,淚水和血水混在一處也不自知,他眼巴巴的問道,“主子,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傷痛病症什麼的都不再重要,他恨不得立刻為主子出生入死。
“去衙門調人,越多越好”,四爺率先擡腳邁出房門,隻扔下一句話,“銀子可以不要”。
“賬冊,必須搶回來!”
命令已下,深夜休憩的陳府立刻被喚醒,無數人像巢穴裡的工蟻一樣,帶着命令奔向海甯各處。
衙門這個政治機器跟着轟鳴起來,衙役和綠林軍将海甯各處出口團團圍住。
官道上鋪滿了鐵蒺藜,這種戰場上的大殺器,可以輕易的刺穿馬蹄或是人的腳掌,更遑論車輪,根本無法暢行。
人、車、馬的動靜響徹整座小城,無數人在深夜中被驚醒,卻隻敢抱着被子在床上瑟瑟發抖,祈求太陽照常升起,海甯還是那個海甯。
藏在陳府深處的明園也聽見了些許動靜,唐阮扭頭看向遠處的天空。
漆黑一片的天空突兀地亮起一塊,像是有人揭開了黑夜的幕布。
她定定的看了好幾秒,而後放下手中的針線,“倚棋,熄燈罷”。
不必等了。
倚棋一愣,昏昏欲睡的頭腦片刻的清醒,她同樣扭頭往外望去,鼻尖靈敏的嗅到了血和火的味道。
她頓了片刻,斟酌着開口道,“主子爺應當是有正事耽擱·······”
這個風雨欲來的樣子,應該是外頭發生了什麼大事。
絕對不是有意爽約。
“我明白的”,唐阮一面說着,一面感受陣陣微涼的夜風吹在身上,滾燙到幾乎沸騰的血液終于悄悄的回歸平靜。
她擡頭看向隔壁被照成白晝一樣的天空,有人可以改天換地,有人隻能等待夜色将明。
“太晚了”,她長長的歎出一口氣,“睡罷”。
月朗星稀,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