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活過來。
父是蜣螂蟲,母是耶音鬼,眷屬百千萬,吾今悉識你。找來所有毒蟲,放置同一器皿,互相噉食,剩下的最後一隻,那是你。你無畏無懼,你無慮無憂,這是你。
我抱着你,你冰冷沒有溫度。我們第一個擁抱也是這樣,月光下我的銀耳環落在你肩膀,你的話落進我耳朵。你說,你為了複仇而活;你說,你心中的情隻有親情。
“但遇見你,一切都變了。你的衣服是彩顔色,你的人是彩顔色。那顔色還有聲音,銀圈叮當,木葉蘆笙。”
這是我。
這是你生命中的我。
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像你一樣愛我了,終究是我們這些異端怪胎相互取暖。尋常人理解不了我們,更接受不了我們,所以說我們是惡是錯。兩個惡人在一起,則是錯上加錯。世俗為我們編一條罪名,律法緊随其後。或許我們相愛,就沒有誰對誰不公平;之所以還有不公平的感覺,是天下對我們不公平。
我甯願天下怕我,不要天下害我。我想你有同樣。
那些蠅蟲,它們不敢來吃你的腐肉——它們怕我。終于輪到我問你,怕不怕?你也是一隻小蟲子了。不要怕,不要擔心,我會養着你,我萬不會吃了你。
茂林修竹,我們輾轉一處,是你吃了我。我躺在你的身上,你的胳膊緊緊箍住我。我舍不得睡,我安靜聽着你的呼吸聲;還有一起一伏的胸口,我感受。
周身盡是你的氣味,你早把我吞進肚子裡了。
你卻問我:“我是你的蠱蟲了嗎?”
你當真懂得蠱是什麼嗎?你當真懂得愛是什麼嗎?我不奢望你懂得了,你醒來,或将成為一具行屍走肉。這是極大的安慰,因為,假使你能恢複往日的神采,你不見得能懂。
我告訴你,蠱是我的全部。蠱死了,我就死了;你死了,我就死了。我們生生世世活,我們生生世世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世人不叫我們是夫妻,還有什麼是夫妻呢?
又想到,夫妻不一定是愛情。
原來蠱是愛情。
你懂嗎?你懂嗎?
我對你的愛套鎖住我,你對我的愛拯救了你。我們渡過這道海,我們翻過這座山,我們去一個荒無人煙了無痕迹的地方,誰也找不到。那裡沒有苗漢,那裡沒有王朝,那裡沒有正邪,那裡沒有對錯……那裡什麼都沒有。
恍若萬物生靈歸依處。
然後我們可以在一起。
我們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