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生離和死别有好大不同。
已經曆過生離——不止一次。
林思齊高考失利,家裡安排他去澳洲留學。
沈知遠問林思齊:“澳洲離家那麼遠,一定要去嗎?”
“去念書,沒辦法。”
“可以複讀一年呀,你是因為發燒才成績不好的。複讀一年,你肯定能考上北京的大學,我們就不用分開了。”
“太麻煩了。”林思齊說,“知道你不喜歡坐飛機,我假期回來看你。”
“澳洲休聖誕不休春節的。”
“不是還有暑假,暑假我天天陪你。”
“隻剩暑假了……”
暑假也沒剩完全,去了不同的大學,有了不同的生活,發展不同的愛好,交往不同的圈子……
加上後來的分手,生離有兩回。
但是甯願多做生離,不想經曆死别。
沈知遠和林爸爸輪班照顧林思齊。
昏迷的時候,心情在走鋼絲;等到醒來,相顧無言。沈知遠開始回避林思齊,盡量減少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刻。
風水輪流轉,輪到林思齊追着沈知遠跑了——他還不能跑。
後來坐上輪椅。
明白兒子的心思,林爸爸給他們創造聊天的機會。
“怎麼不理我?”病床上林思齊扮委屈,“是因為我害你賠錢嗎?”
“少說些沒有用的。”沈知遠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林思齊嘴邊,“吃東西。”
“吃不到。”明明勺子貼住嘴唇,林思齊講大話,“你坐過來一點。”
沈知遠無奈,從椅子上挪到病床上,“這樣可以了吧。”
吃完粥,林思齊不願沈知遠離開,拉住她的衣袖。
“陪陪我,晚上隻有我一個人在。”
留下亦無話,靜靜坐了好半天,沈知遠開口說:“我準備回北京了。”
“哪天?”
“沒想好。”
“我送你。”
怎麼可能回複說“要等你到什麼時候”?他用一句話栓住她。
“好。”沈知遠點點頭,“你送我。”
看着沈知遠,林思齊有了一個是想象也不是想象的想象:仿佛他們是一對相伴幾十年的愛侶,他診斷重病,她在旁陪護——不是那種才得知他病情而悲傷絕望的陪護,是那種知道注定分别後變得平靜、平靜到哀怆的陪護。月光很冷,桌上的台燈熏熾看似溫暖的柔光,也隻是看似溫暖了。
實際上是藍色的。
林思齊把想象的前半句講給沈知遠聽。沈知遠聽了,罵他一句“烏鴉嘴”,又頗有興趣地同他補湊這個故事。
相伴幾十年,是如何相伴的?有沒有組建家庭?還是隻有他們兩個?如果組建家庭,生命中多出許多瑣碎。如果隻有他們兩個,總也不可能四季依在公園的長椅上。既然是想象,索性可以,但冬天不行,冬天要去溜冰,溜完冰去吃火鍋。想念冬天。北京的冬天,澳門沒有那樣的冬天。
澳門沒有那樣的他們。
不願提現實。
說着說着流出眼淚。想起林思齊的話,沈知遠錯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