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帶戒指。”沈知遠說,“你别誤會,不是因為你,我早放下你了。”
林思齊不講話,沈知遠繼續解釋:“跟他結婚,我預感我會不幸福,所以分開。隻走到訂婚這一步,不算太遠,及時止損了。”
“嗯。”林思齊應了一聲,想到他們從未計劃過要結婚。
“你不問原因嗎?”沈知遠用含淚的眼睛做追問,“我們分手的時候,你不問原因,現在我和别的男人分手,你也不問。”
“對不起。”林思齊飛快看了眼沈知遠,依稀看見她的眼淚,但他轉瞬将頭埋的更低了。
“我從北京飛到澳門來,不是為了聽你說對不起的。”
林思齊覺得沈知遠的眼淚一定是流到他臉上了,他用手掌抹了把臉頰。
說不出話。
他們是校園情侶來着,家境相仿,學習也不差,父母和老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他們談戀愛去了——父母那邊,還頗有點鼓勵的意味。
小孩子在一起,無非是吃喝玩樂。林思齊買了一輛可以載人的自行車,沈知遠最喜歡林思齊在冬天裡載着自己去追賣冰糖葫蘆的大爺。每次買來沈知遠都會讓林思齊吃掉頂上最大最紅的那顆山楂,林思齊則笑着搖頭說他不喜歡吃甜的。
但每次沈知遠剩下的,林思齊都會吃完。
他們如此過了很多個冬天。
冬天多是隔着衣服擁抱,春天和秋天,又常在學校,夏天才是他們的季節。夏天呢,夏天裡褐與白的裸赤肌膚輕而易舉地貼在一起,又熱又膩,心跳聲也借由那點貼合的肌膚做無限傳遞——傳遞給本不擁有它的人,撲通,撲通,給耳朵染上欲滴的紅暈。
因此做出好多事。
打着補課的名号“公費”約會、無人的學校長廊做接吻、電影院最後一排十指緊扣、以鬼屋中不斷靠近的電鋸聲為理由緊緊擁抱、商場的貨梯間上下其手……更出格一些,他們在酒店房間裡同空調大戰。
起初覺得冷,想到還要解衣服,索性關掉空調;吻着擁着溫度莫名其妙地升起來,騰出一隻手去按空調遙控器的按鈕;呼哧哧地冒出好些汗,擔心患感冒……再關再關、再開再開……循環往複許多遍,最終把遙控器弄壞,他們也累的仰躺在雙人床上,仍有點力氣,全用在勾住彼此的小指和相視而笑。
誰都不可能去問自己的家長該怎樣對付空調,于是像第一次那樣,他們又傻了好幾次,跌跌撞撞地摸索竅門。
何時送花、節日與紀念日裡備什麼禮物、什麼情況下可以用點蠻力、什麼情況下要蜜語加甜言……他們跌跌撞撞地摸索竅門,繼而知道了哪種玩笑可以開,知道了哪些話不能說,知道了生氣後該如何哄,知道了溫情時可以提什麼條件。
當時竟然有那麼愛,如今想來隻覺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是,那些愛還不肯死,要活個十幾二十年,甚至是永永遠遠,哪怕他們各有生活,再另結新歡,愛勢必要拖着寬長且笨重的尾巴,滴滴點點、點點滴滴地爬過他們生命中的所有時間。
像隻無所顧忌的野獸。
但他們是人,現在連手都不得牽,好殘忍。
林思齊沉默依舊。
“我來澳門玩,順便來看你。”沈知遠不再多講,将一張銀行卡遞給林思齊,“我不知道用多少錢可以幫到叔叔,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全部了,如果不夠,你再找我。”
“不急你還的。”林思齊不接,沈知遠又說,“我想幫你,不要拒絕我。”
“不用。”林思齊擡頭看沈知遠,為自己的話做解釋,“我不用錢,你拿回去吧。”
沈知遠強硬地把銀行卡塞給林思齊。起身走開幾步,沈知遠折回林思齊面前,站了很久,什麼話都沒有說——不知道要怎麼說,拿走了他放在手邊的礦泉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