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想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不知道爸爸照早上那樣打媽媽會造成什麼後果,不知道媽媽被爸爸打死後她會變成什麼樣。
可是雲沫做不到。
手指緊張地捏着礦泉水瓶子,塑料細微的響聲讓雲沫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泛紅。
早上的時候,爸爸搖搖晃晃從家門口回來,那時候她和媽媽還在吃早飯。在那之前,爸爸已經三天沒有回過家了,她和媽媽也過了三天的舒服日子。
“快吃吧,吃完好去上學。”雲媽摸着雲沫的腦袋,就像是摸着一塊珍寶,視線觸及到雲沫捏着筷子手,眼裡是止不住的心疼。
那手指幹瘦,因為缺少營養的原因,皮膚是尋常同齡人不會有的枯黃色,連接手掌的地方,是細弱的手腕,可能是因為舉着筷子的原因,有幾塊青紫沒被衣服遮掩到,露了出來。
她沒有說話,隻是麻木地吃着面條,家裡窮,就連面條也是媽媽在外面洗碗洗出來買的,爸爸從不給家裡錢,甚至不找家裡拿錢都算是好的。
筷子扒拉着面條,露出碗底的煎蛋,雲沫這才擡眼看向雲媽。
女兒的眼底有十分明顯的詫異,或許是沒有料到她會在面條底下卧一個雞蛋。雲媽匆忙低下頭,吃着碗裡的清湯面條,“你也高三了,媽聽店裡的客人說,高三的學生用腦子的地方很多,媽沒文化,也沒本事,隻能給你卧個雞蛋吃,要是覺得好吃,媽每天都給你卧。”
可她面條已經吃膩了。雲沫麻木着一張臉,比起雞蛋,她想要的或許更多。
“媽,你什麼時候能和爸離婚?”
‘爸’這個字被雲沫叫的生澀拗口,雲沫輕輕咬下一口煎蛋,假裝不經意地邊吃邊問。
“不會離婚的。”雲媽垂下眼眸,回答雲沫的問題,“離不了。”
“為什麼離不了?”
雲沫不知道雲媽的難處,對于一個十七歲的高三生來說,結婚的事情對她都是存在于遙遠的未來,更何況更遙遠的離婚?
“爸對我們這麼差,要是媽和爸離婚,我們能過得更好。”雲沫說着,把煎蛋重新夾回碗底,不再動一口,仿佛以此能威脅雲媽改變主意,“媽,隻要你離婚,我發誓我的成績會更好,我會考上好大學,我會讓媽的未來過得很好!”
雲沫說得很激動,雲媽隻是扒拉面條,沒有再繼續回答雲沫的話。
不是她不想離,而是就跟她之前的回答一樣,離不了。隻要男方不同意離婚,就算走到了民政局,出示自己被家暴的證據,她也還是離不了。
當初雲沫剛生下來沒多久的時候,雲媽就已經嘗試過離婚,不僅沒能成功離婚不說,家裡的男人還因為離婚這件事變本加厲地家暴她。一次不成功,兩次不成功,三次、四次,雲媽也就認了命。
可她認了自己的命,卻沒有認女兒的命。
“你讀書不是為我讀的。”清湯面條三口兩口吃完,雲媽若無其事地穿起圍裙,準備上班,“今天讀書要更努力一點,往後考個好成績,上離家遠的大學。”
最好永遠别回來。
“賠錢貨上什麼大學!”
酒意夾雜着男人的怒吼聲從出租屋外傳了進來,雲媽趕緊沖雲沫擺擺手,示意雲沫回自己的房間躲着。
“又喝了這麼多酒!”雲媽嘴上抱怨,手上卻溫柔地褪下男人的外套。
快十七年了,她早就習慣在男人酗酒回來後溫柔以待,這樣能少挨些打,也能讓女兒在家稍微過得快活一些,隻不過,這一次有一些不一樣。
“起開!”一個甩手,男人把雲媽甩到一邊,踏着酒後不穩的步伐就往房間裡走,随後四處張望。
老舊的出租屋是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結構,男人隻是打眼轉了一圈,就知道雲沫在哪裡。
“去把賠錢貨叫出來!”他理所應當地吩咐道。
房間裡的雲沫背對着門口,默默垂下眼睛。這些年來,不隻是雲媽習慣了這個男人,從小生活在這樣環境下的雲沫也學會了趨利避害的本能,這個時候,她是絕對不能出去的。
“你叫沫沫出來幹什麼?”雲媽說着,走到廚房裡,和男人唠家常,“沫沫剛高三,是努力學習的時候,現在在房間裡學習,你這個當爸的.......”
話語聲突然停止在喉嚨裡,雲媽看到了男人沖着她來的腳步。
‘啪!’
巴掌聲清脆地傳進雲沫耳朵裡,随之而來是男人罵罵咧咧以及□□被毆打的聲音,時不時還夾雜着悶哼呼痛聲。
“黃臉婆話真多!”
“臭娘們給老子手都打痛了!”
男人四處張望着,最後找到了他常用的作案工具——一副拳擊手套。早年的愛好成了他現在最好的防護罩,打人不會讓他感覺到痛,反而會讓他覺得爽快。
可是馬上就要到早讀時間了,已經是高三的她,如果落下一天課,就會落下很多進程。家裡沒有錢給她補課,她也需要好的成績來帶着她和她的媽媽離開這個男人。
雲沫咬牙,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吸引了男人的注意。
“......爸。”幹澀的聲音,雲沫勉強對着男人笑了笑,忽視被打在地上起不來的媽媽。
這樣的場景,從小到大太多見了,她從前護着雲媽,可那隻會換來男人更狠厲的毒打,越是在乎,越是暴力,會讓男人越喜歡,所以雲沫隻能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