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九道石階,每一步的石階雲沫都會對獸神祈禱,唯獨最後一道石階雲沫沒有說話。
獸神依舊矮小,祂伫立在鮮花環繞的花園裡,外面的大雨沒有一滴能進入到這座花園裡,就像一道結界,隔絕了花園和外界的聯通。
雲沫小心地将果果放在獸神的面前,被大雨沖刷過的巨蟒皮順着雲沫彎腰的動作,給這座花園增加了一點不屬于這裡的東西。
一滴雨珠。
雲沫安靜地陪着果果坐在獸神的面前,九百九十九道石階,九百九十九個祈求,獸神都沒有給予回應,那她又怎麼保證在這最後的時刻,獸神會給予她回應呢。
雲沫茫然,她想起來第一次陪着果果來到獸神這裡的時候。
那天......也在下雨。
獸神對着她說她來了。
“我來了。”萬籁俱靜中,雲沫咽了咽口水,試探性地說出這句話。
沒有回應,連果果的呼吸聲都是微弱的,像随時會熄滅的火苗。
“我說,我來了。”雲沫垂下了眼睛,手指在身上的獸皮衣上,撚起一撮又一撮的獸毛。
這件獸皮衣是果果親手做的,在看過了她怎麼做獸皮衣後,主動包攬了一切家務。
“你不是說過,我有我的使命嗎?”或許回憶總能扣動人的心弦,雲沫一直回避的問題,終于在這個時候,不得不被她提出來,“獸神,我跟你做個交易,我完成我的使命,你救果果的命。”
這是一場不平等的交易。
對于獸神來說,神明隻要揮揮手就可以讓一人生或是讓一人死,可對于一個真正活着的人來說,和神明的交易,可能就會奉獻自己的一輩子或者下下輩子亦或者永生永世。
雲家的教導從來都是要有利于自己,但雲沫現在不想去想這些教導。
果果是個很好的人。
雲沫垂着眼睛看到了果果的兔臉,以及洞穿果果兔爪上的傷口。
這傷口從來沒有好過,哪怕雲沫每天用清水清洗,果果還活着......
不知不覺中,果果早就不是她想的和她不一樣的族類。果果有感情,有血有肉,果果就是人。
獸神會同意渺小人類的請求嗎?
雲沫不知道。
【你的使命從不由我做主。】
獸神終于長歎一口氣,說出了這些天的第一句話。
【無論你願不願意,你的使命是壓在你的靈魂上的,不,你也沒有靈魂。】
沒有靈魂?
人之所以被稱為人,就是因為人擁有靈魂,但她卻沒有靈魂?
雲沫的瞳孔顫抖,第一時間卻不是追問有關于自己靈魂的事,而是......
“救救果果,可以嗎?獸神。”雲沫的聲音急促,帶着顫抖,冰涼的雨水随着身體的抖動紛紛落下,給屬于獸神的花園增添了一點水漬。
果果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隻知道他被雲沫帶着走出了屬于他和雲沫的家,經過長時間的颠簸後,終于身處在一個溫暖的環境裡。
就像是他剛出生的時候。
他和普通的獸人不一樣,他出生就有記憶,一直生活在獸神的領地中,直到被兔族族長帶回家。
溫暖的環境跟小時候在獸神的花園裡一模一樣。
果果的意識懵懂。
‘我被雲沫帶到了獸神這裡嗎?’
‘可是獸神根本就不管我們了,雲沫。’
獸神沒有說話,無論是雲沫的話還是果果的話,獸神都選擇不回答。
果果的降生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意外,他是随着雲沫的降生而降生的,果果本就不應該出現,但是他出現了,也就注定會有一劫。
獸神的沉默代表了一切回答。
“你不願意救。”
雲沫讷讷地說出這句話,重新抱上了在地上酣睡的小兔子。
他曾經是可愛的,是活潑的,但是現在躺在她的懷裡,安靜得像是早就死去。
雲沫不會哭了,她忘記怎麼哭泣,她隻是把果果往懷裡攏了攏,不讓果果的身體在等會兒出去的時候接觸到半滴雨水。
“果果時常對我說,獸神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親人?不如沒有。”
譏諷的話從雲沫的嘴裡脫口而出,仿佛将一切的不安和怒火都撒在了獸神身上。
“你不配做兔族的神明。”
從來沒有保護過兔族的人,又怎麼配叫作兔族的神明?
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雲沫的憤慨沒辦法被一言一語說出口,可是她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
【我本來就不是兔族的神明。】
雲沫離去的腳步突地頓住。
【我隻是人的骨頭。】
獸神淡淡的,陳述出事實。
祂本來就是人的骨頭,或許連骨頭都稱不上,隻是一場意外讓祂來到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