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沫和鄭浩錫終于在大雪來臨的前幾日抵達了京城。
京城是一如既往的繁華,朝堂上的争鬥影響不到京城裡的人,也是因為雲沫手下的勢力避開了百姓的緣故,但他們卻不敢多做停留。
四留在老頭子的身邊傳來消息,說老頭子現在已經卧在床上起不來身了。
雲沫依舊能想起,諸事還未發生之時的學堂外,老頭子中氣十足地對着浩錫怒吼的聲音,就連老頭子平淡掃過她的眼神也被她記得清楚。
那個時候怎麼就沒看出來老頭子在平淡眼神下,隐藏的對她的關懷呢?
兩匹馬兒停在學堂外,四趕忙上前替雲沫和鄭浩錫牽馬。
倆人腳步匆匆,最終也隻能停留在學堂後的屋子前駐足。
“浩錫。”雲沫有點不敢面對虞子文,甚至感覺眼眶都有點濕潤,“你先進去看看老頭吧。”
雲沫退縮了,在這種離别下。
明明她在戰場上見過了不少生離死别,可越是到了這種時候,她反而越是害怕,去見證身邊人的死亡。
鄭浩錫點了點頭,安慰地捏了捏雲沫的手掌。
自那一日後他與師姐親近了許多。
本來他還很後悔因為腦子不清醒說出對師姐的心意的,但此刻他卻感覺到了慶幸。
“師姐,别擔心。”鄭浩錫目光沉着,沒有一絲慌亂,腳步沉穩踏入了有虞子文在的木屋。
在來時的路上,他早就做好了這種準備,從前的先生身體就不是很好,更何況每年的冬日,對于老人來說,都是一場劫難。
“......浩錫來了。”虞子文早就已經起不來身,花白的頭發散落在床上,雜亂又枯燥。
他勉強撐起了身子望了望鄭浩錫的身後,卻沒見到另一個人的身影,顯得有些失望。
鄭浩錫連忙上前扶住虞子文,聲音顫抖,“先生,師姐在外面。”
“怎麼?雲丫頭還在生我的氣不成?”
虞子文和從前沒有什麼不同,刻意壓住的低咳聲,語氣是帶着老人對孩童的寵溺。
鄭浩錫的眼眶突然紅了。
“......師姐、師姐她沒有生您的氣.....”鄭浩錫哽咽道:“師姐害怕您生她的氣,所以不敢進來。”
“這有什麼的!”虞子文突然硬起了聲音,滿是皺紋的手卻細心地拍了拍鄭浩錫,“去!去把她喚進來!”
鄭浩錫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小心地扶着虞子文躺下後,腳步慌亂地走出了屋子。
“師姐......”熱燙的眼淚從眼角流下,被鄭浩錫用衣袖抹去,“先生、先生喚你進去。”
雲沫看了鄭浩錫一眼,一個閃身就進了屋子。
老頭子快不行了。
從前還能和她說笑,現在卻撫着胸膛不斷地低咳。
虞子文看到雲沫的那一刻才算是勉強定下了心,用眼神示意雲沫坐下,虞子文聲音嚴肅,“雲沫。”
“......先生。”雲沫坐下,眼眸低垂。
“你需得找李家女嬰撫養!李家為現任世家之首,隻有李家的孩子,你的所作所為才能得到李家的幫助!”
“否則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
“你需得知道,世家和朝堂永不分家!不可得罪!不可得罪!”
‘不可得罪’四個字被虞子文連着說了兩遍。
他知道雲沫所做的一切,也知道雲沫登上帝位後,一定是想象不到的艱難。
但是他沒有時間了,他隻能盡量地,将最重要的利益關系一一和雲沫說明白。
雲沫沒想到虞子文将她叫進來,隻是為了說這些話,而這些話卻恰恰解決了雲沫如今的難題。
她隻想着找世家女嬰撫養,卻不知道找哪位世家。
“......老頭子。”雲沫泣不成聲,“你先、你先别說了,我曉得、我都曉得。”
雲丫頭曉得。
虞子文好像最後的那一口氣突然就松懈了下來,整個人癱軟在床上。
“......曉得就好......你長大了......我對不起你......”
若是他當年把雲沫看得更緊一點......罷了,現在的她過得更好......
真好,他也無愧老友了。
雲沫用衣袖随意地抹了把眼淚,從椅子上站起身坐在了虞子文的床邊,聲音是強作鎮定下的哽咽,“老頭子,你還沒看到我登上帝位,你得活着知道嗎?”
虞子文已經聽不清雲沫說的話了。
他隻能看見雲沫的嘴唇在模糊的視線裡一張一合。
“孩子們長大了。”
虞子文突然說。
“雲尚,還有世奇,我做得好吧?”
從前朝狀元,到成為帝師,最後隐姓埋名在京城撫養兩個‘罪臣之後’,他的一生可以說是經曆了大起大落,在人生即将結束的最後,他還看到了後世之星正在冉冉升起。
怎會不好?
虞子文笑了,然後帶着笑溘然長辭。
“......老頭子......?”雲沫的牙齒有點發抖,說話有點不清楚,她輕輕搖了搖虞子文的肩膀,“老頭子,你醒醒......?”
虞子文沒有反應。
老頭子走了。
最後也沒有對雲沫說出任何一句重話。
明明老頭子挺不喜歡她做殺手的,可最後也隻是默認她待在學堂,明明老頭子忠于裴玄初的,但臨終依舊為她出謀劃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