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再次響起,言安把臉埋進松軟的枕頭裡,徐徐睜開眼。
陽光将空氣中的塵埃照得閃閃發光,腦中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
洗面奶的泡沫糊了滿臉,剃須刀發出“滋滋”聲,水乳滴在掌心,他輕輕拍打着皮膚。
吹風機将頭發吹得蓬松立體,指尖抹上發蠟,對着鏡前極其刻意地随意撥弄幾下,确保每根發絲的線條形狀自然得恰到好處。
香水擦在耳後,手腕,和脖頸,他在鏡子前反複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将自己的黑框眼鏡摘下。
對着陽光,轉動着鏡面,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上面的指紋,再極其緩慢珍重地戴上。
手肘支在門框上,目光落在會議室内。
楊槐站在金屬幕布旁,握着報告,指尖輕點屏幕上的折線圖,身着極其簡單白襯衫,黑發順肩而下。
投影落在肩上,她的神情是那樣投入,閃閃發光,讓人移不開視線。
“今天晚上八點,世樞SJ-Hub軟件正式上線,屆時各部門社團的部長和主席請務必登入賬戶,即時完成注冊。”
“一周内未完成登入的部門社團,經費撥付可能會受影響。如有特殊情況,提前向行政部分報備。”
會畢,衆人沉默不語地起身,部分人面色不愉,拿着手中的下載攻略極其緩慢地走出了學生會。
言安掃碼,手指輕點,世際高中的logo跳出,類似于“支付寶”的頁面在眼前出現。
“這就是你一直在做得那個項目嗎?已經上線了嗎?所以就是因為這個軟件的事情,聖誕沒有辦法約會嗎?”
“假期在和技術員進行最後測試,沒有時間。”
楊槐神色淡淡收拾着資料,眼下烏青難掩疲憊。
像是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好,她擡起頭,甜甜地說:“寶寶,你今天穿得真好看,聞起來也好香。”
說着一頭砸進了言安的胸肌裡,呼吸着柑橘香氣。
言安的臉刷一下紅了,低頭小聲說:“這是學校。”
“學校裡還有人不知道我們的關系嗎?而且現在學生會裡也沒有人吧。”
言安不知如何反駁,輕輕撫摸着懷中女孩的頭。
翻看着她聯合京大計算機系學生合作研發的app,功能多樣,心中駭然:
“之前一直沒有提你具體提起過,這個app到底是幹嘛的?”
“去年足球部在商務KTV的香槟賬單裡混入十二萬八千元的器材采購費,在燈紅酒綠中揮霍公款,我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從現在開始,學校裡的所有活動經費都會發放到世樞app裡,賬号每月收到固定的經費,每筆消費都會自動記錄。”
“系統可以直接對接各大電商平台開發票。所有記錄上區塊鍊,月末出流水結算單。”
“系統會自動識别出有問題的交易并标紅,等待我們人工核實。”
“很方便吧?以後不用對着流水和發票一張一張核對了,app會直接幫我們總結好。下一屆,下下屆,下下下屆學生會也都可以使用這個軟件。”
言安聽得目瞪口呆,這幾句話輕飄飄地從楊槐口中說出,他不敢想背後是多大的工作量:“很麻煩吧?”
“不麻煩。很多同學家長在電商平台有人脈,審核周期被縮短了很多,學校和校友也大力投資這個項目,還有校董牽線和京大合作。和那些一無所有的創業團隊比,我一點都不麻煩。”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值得嗎?”言安伸出手,将她的黑發别到耳後,心疼地撫摸着眼下的烏青。
大部分學生進入世際高中學生會都隻是為了一個title。
時不時用着學校的經費舉辦一些無足輕重的活動,時不時在同齡人裡耍一耍官腔,時不時享受一下他人憎惡羨慕的眼光,為自己的簡曆增光添彩。
沒有人會認真幹實事,畢竟不像工作,沒有人會付錢,也沒有人真的指望你做出成績。
楊槐大可以像大部分一樣,在學生會裡輕松愉悅混個四年,然後拿着漂亮的履曆去申請大學。
“當然值得。到了年底,各個部門的預算盈餘會被捐給慈善機構。而且......”
風恰時吹起,将窗簾吹得鼓起,楊槐的面龐被白紗掩蓋,言安如何都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你有想過,如果某一天,有更完備的世樞app被成功研發出來,植入到了各個官員的賬戶裡嗎?”
“每個人,每一筆流水入賬都會被系統自動追究,甚至他的家人,親戚,下屬,朋友,孩子。所有人名下賬戶都會被實時監控。”
“到了那個時候,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就沒有貪wu受hui了?”
“普通人工作幾輩子也買不起的房子,卻有人不通過正當手段在全國擁有幾千套的事情再也不會出現。”
“不會有人為了一官半職不得不出賣自己的身體資源陪他們睡覺,供他們享樂。”
“窮兇極惡的犯人都會被送進監獄,就算他們的家人使用鈔能力,也沒有辦法讓他們再出來。”
“你不渴望這樣的未來嗎?”
言安一時呆愣住,楊槐的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衣袖,眉頭緊鎖,墨瞳裡好像熊熊燃燒着野火。
“楊槐,你家裡的人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嗎?”
“我身邊有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重要嗎?難道一定要我身邊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才有足夠的理由憤慨并決心行動嗎?”
楊槐對言安眼中的同情感到非常不解:
“這樣的事情本身就是不對的,不應該的,不正義的,這樣的理由還不夠充分嗎?這不就足夠了嗎?難道這些事情不讓人生氣嗎?”
白皙的脖子暴起青筋,咬住殷紅的唇,她眼中蘊含的憤怒讓人膽寒。
言安心亂如麻,他不知道自己的話為什麼會讓楊槐突然生氣,隻覺得自己确實不該這樣揣測她:“對不起。”
“我不喜歡你事不關己的态度。”
“我沒有,對不起,我隻是,我隻是随口一問。”
“那就好。”
她牽住了言安的一隻手,慢悠悠地晃着,像是撒嬌的孩子,像是突然就不生氣了,像是對言安生氣隻是件可以随意揭過的小事。
杏眸亮晶晶地望着他:“你也有黑眼圈了,你也沒有睡好嗎?”
心中還存着對楊槐的三分膽怯,卻又因為她不再生氣感到慶幸。
言安低下頭:“我偶爾會做噩夢。”
“那要不要我周末和你一起睡?”
他猛地擡頭,瞳孔地震,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啊?”
“隻是陪你睡覺啊,不幹别的,不要多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