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調總是柔聲細語,哭泣時習慣性地輕咬嘴唇,穿着打扮更顯早熟。
她不像一般青春期的少女那樣懵懂地試探自身的魅力源自何處,而是帶着一種明确的意圖,仿佛不是單純地散發魅力,而是要徹底掌控并俘獲他人。
矛盾,反常識,讓人費解。
“隊長,你覺得楊槐在撒謊嗎?你覺不覺得她可能還有一些沒告訴我們的事情?和男人有關的事?她的身上好像總有一種微妙的,讨好感。你不覺得嗎?”
顧清武回憶起楊槐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不認可地皺了皺眉:
“那說明陳靜在家裡就是這麼讨好楊國立的,她耳濡目染有樣學樣呗。”
“而且楊槐生了那張臉,從小到大想必因此吃到了不少紅利,她的父母也不是會好好教育孩子的類型,她會去下意識讨好異性也不奇怪。”
“和男人有關事情?什麼事情?她沒有早戀啊,學校老師你沒提到這茬啊。你到底想說什麼?”
思考着江滌塵話裡的意思,顧清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你說楊槐這個小姑娘有讨好感,也太難聽了,她才十四歲!我一點都沒感覺出來她對異性有讨好感,她沒讨好我,局裡其他男警跟她講話她也怯生生的。”
“人家小姑娘就是覺得你帥,喜歡你,結果你說她有一種讨好異性的感覺,我不知道說你什麼。”
“我......”江滌塵愣住了,如果是這個理由的話,楊槐的一切不合理行為似乎又可以被解釋了:“是我想多了。”
“害。”
顧清武背過身靠在欄杆上,看着烏雲密布的天空,細細密密的雨,打在他布滿細紋的臉上:“楊槐和你太像了,不應該交給你來審的。”
雨點打到了江滌塵的額頭上,作為九年前,京城連環殺人案唯一的幸存者,他好像此刻才剛剛清醒,那夜的慘劇在眼前翻過。
摩天大樓的燈光透進破敗的老舊居民房裡,江滌塵看到了在塑料薄膜下,臉漲得血紅,手指拼命撕扯着脖子上的塑料袋的生物。
那雙穿着布鞋的腳猛蹬着,像是一隻做了噩夢的狗。
哦,這不是狗,這是母親。
與他朝夕相處的母親,在他面前,被人用塑料袋套在頭上活活生生窒息而死了。
她的眼睛很美,歲月蓋不住她的芳華。
而那個晚上的她卻是躺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的眼白裡爆出了細細密密的血管,透過衣櫃的門縫,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滌塵。
“你爸當時來我辦公室,說你就是為了調查母親死亡的案件才來這裡的。京城連環殺人案,十一年前就結案了呀,你現在說人抓錯了。”
“我說真的,小江,放下吧。你才二十二歲,人生中的黃金時代,過了就回不去了,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真兇挺不值當的。你到我這個歲數就明白了,有些不幸,咱們隻能放下和原諒。”
“你現在被江河集團的總裁收養,老老實實當一個富二代,以後好日子有你受的,沒必要來這裡當警察,天天24小時輪班吃這種苦啊。”
被收養之前的日子宛若夢境,手扶着圍欄,江滌塵突然覺得好不真實。
明明站在屋檐下,這個往日裡張揚的少年卻好像是被雨淋透了。
耳畔又傳來了十二歲的自己在法庭上絕望地呐喊:“他不是兇手!兇手身上有紋身!不是他殺了媽媽,不是他!”
七月警局大門外的水泥地是滾燙的,江滌塵跪過,所以他知道。
一個小孩舉着大字報伸冤吆喝的模樣或許很吸睛,但就像街邊的乞丐,人們會關注到他,會為他心疼,但不會有人有能力幫助他。
他想要找到真相,也不想讓任何人經曆他曾經曆的事情,所以他來到了這裡。
放棄了曾經的所有。
為什麼身邊人總是和面前的顧清武一樣,明明沒有經曆過他的痛苦,就要求他放下呢?
江滌塵艱難地擡頭,呼吸着濕潤的泥土氣息,灰茫茫的天落下看不見的雨滴,結結實實打在他身上。
他要是能就這樣融化在雨裡就好了。
“隊長,我沒覺得自己在吃苦浪費時間,做警察能幫不少人吧。”
“京城連環殺人案,我還是想繼續查的。畢竟如果死得是你的母親,你也想就這樣放下?我不是單純為了我自己,其他受害者們同樣需要真相,不是嗎?”
“喔唷喔唷,小江,說話不要這麼沖嘛,你看我不是在幫你找嗎?”
啤酒的水汽順着鐵皮流下,顧清武語氣柔和平靜:“我知道你的,雖然看起來不着調,其實很善良溫柔的,就是平時太沖動了。這些年一個人調查兇手,吃了不少苦吧?”
“我知道勸不動你,但是還是想試一試。話雖然不中聽,但是有些事情畢竟旁觀者清,要是有可能的話,你也考慮考慮,我畢竟多吃了二十幾年的鹽。”
“之前你要的京城連環殺人案的資料。我這幾天已經差不多托人搞齊了。十年前的案子,我現在搞齊可不容易啊,你得請我吃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