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爺子的聲音中氣十足,連着站在最後的梁絡都聽得一清二楚,溫潤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幾乎是一下就品出了幾分不對味來,秉持着老闆的家事不參與的原則,他連忙恭敬離開。
一旁的裴顧之面色蒼白,默了默,抱着必死的決心跟着上了車。
老爺子的語氣并不算好,估摸着是知道了什麼,隻是到底是知道哪件,不好說。
南無巷的這間大院裡,早些年時住了好幾戶人家,除了裴家和林家,謝星辰和江月也在這住過。
隻不過日子長了,紛紛搬了出去,于是現在隻剩下兩個老爺子守着。
裴父和林父林母這一代都是個拼的命,一個天天在公司不着家的,另外倆呢在國外當什麼戰地記者。
也就兩個老爺子,加個裴行之,照顧着這群孩子長大。
幾乎是一進門,裡頭的七老八十歲的白發老人就用力拍桌闆,怒斥道:“還不給我跪下!”
裴行之神色疏淡,似是并不意外這場面,倒是一旁的裴顧之,以為瞞了這麼多年的大事給知道了,腿軟的差點就要跪下。
可下一刻觸及一旁那人沉穩極淡的眼神時,他神色一怔。
“長淮跟我說了,你和小橙子的新聞怎麼回事?怎麼在外頭鬧的這麼難看還不處理好!”
“還有你,你遊戲打的怎麼樣了?打不好就給我滾回來去隊裡訓個幾年。”
噢,看來沒發現,他隻是個順帶的挨罵。
……
林涸歡沒有想過會再次見到江覓。
就在别墅區的大型超市中,她是進來補貨的,而對方,卻像是剛搬到這裡,來采購些生活物資。
而江覓見到她,即便還是那副戴着口罩的模樣,卻還是一眼就認出。
雙方皆看到對方眸底訝異的情緒,良久,是江覓先開的口:“聊聊?”
林涸歡答應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能和江覓說什麼。
定的地點在不遠處一間咖啡廳中,許是怕她對陌生環境的害怕,又挑了一處角落坐下。
兩人皆是未提起前不久那出戲,倒是江覓,開始自顧自的叙起舊來,林涸歡回的時候少,隻偶爾應和幾聲。
“這麼不想和我說話?”江覓笑了聲,眉目毫無波瀾。
林涸歡切下一小塊蛋糕,吃下一口,說:“我們沒什麼可以聊的。”
江覓又笑了聲,她的眼睛異常烏黑,姣好的妝容也遮不住眼底下這些日子所遭受而緻的烏青。
“其實我們以前關系挺好的,林涸歡。我們三個人,可為什麼會變了呢?”
“我還記得,你那個學期回來後,整個人就變了副樣子,也沒人知道原因,隻有我知道了些,而張小花卻沒了蹤迹,輔導員說她退學了。我想不明白,我和她都是從小地方考出來的人,為什麼會放棄這個出人頭地的機會,這個好不容易争取來到大城市的機會。”
林涸歡繼續吃着蛋糕,沒有說話。
江覓繼續說着:“我以前真的很喜歡你,後來,這些喜歡摻雜了别的東西。”
“說起來,我其實比張小花好點,她是從山裡出來的,我是在江邊,她會放棄,但我不想放棄。可我作為家裡唯一的女孩兒,卻要成為我弟弟的踏腳石,扶持我弟弟的懂事姐姐,我不願意啊。”
“他們找我要錢,要了五萬塊。我沒有,我就想辦法去找去賺。”
林涸歡表情很平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裴行之身邊待久的緣故,她喝下一口橙C美式才說:“所以你拿走了我那份稿子,憑着這個簽上了新閱。”
那幾年,正是網文爆發的幾年,想要與一個平台簽約收入卻并不容易,宿舍的人都知道林涸歡在某個平台寫文,大多也不會過問稿費,但看着她基本不需要問爺爺要生活費,想來也是不錯的收入。
是在哪個口子成功拿到了那份廢稿,是在那個暑假回來後的學期。
她生了病,雖然表面上沒有讓人看出太明顯的異樣,可一直在她身邊照顧的江覓卻輕而易舉察覺出,也隻有她,會在她的允許下打開了她的電腦,為小組作業的展示做準備。
因為,林涸歡上不了台。
林涸歡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是在她回泗城後,發現了每年的年會上都能看到江覓的身影,知道了她的筆名,去看了她第一本文。
《雪山裡的三十三年》
是她的廢稿,除了主角人設和背景信息略有改變,其他都一樣。
江覓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卻又很快恢複原樣:“那本書,倒是讓我成功湊齊了他們要的數。”
“可人是貪的,先是五萬,然後是六萬,七萬,十萬...我沒有回頭路了,我白天兼職實習,晚上寫文,隻能被他們吸血。”
但她也在吸她的血。
江覓将情緒藏得很深,卻還是透過那雙眼傳了出來:“我一開始不想變成這樣子,我愧疚過,懊悔過,後來,也縱容自己了。但我看到你又成功了,你和知名導演合作,拍出了享譽國際的電影。”
“我安慰自己,沒事,你現在生了病,就算你成功了,也并非是無暇的,可你好像一直都在成功。”
林涸歡沒有反駁她,淡淡笑了笑:“為什麼搬來泗城了?”
這才是她現在好奇的問題,畢竟,這麼一個想留在大城市的人,京城的選擇比泗城要好許多,但這個問題顯然觸及到了江覓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