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書垂眸,看着她的神色沒有半分動搖。
他語調清淡如水:“庫房管得規矩嚴明,卻不知為何,總有賬冊上的東西消失無蹤?既然有空子可鑽,便是庫吏失職。”
關甯站在稍遠的地方,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微微蹙眉。
趙懷書的聲音聽起來不急不緩,甚至還有幾分平和,可話語中的邏輯與針對,卻讓人無從辯駁。
掌事婆子已經哭得涕淚橫流,不住磕頭,顫聲說道:“掌印明鑒,庫房内人手有限,若要詳細核對賬目,怕是還需再寬限些時日……”
“寬限時日?”趙懷書擡起頭,目光微微一轉,語氣依然溫和,“周掌事,這話似乎有些不妥。貴妃娘娘的珠寶失竊,影響重大,你讓我如何向陛下與娘娘交代?”
掌事婆子滿頭大汗,連連磕頭不已,卻已不知該說什麼。
趙懷書卻沒再看她,而是轉身吩咐身後的随從:“從今日起,庫房内外增派人手,今日之内,必須交出所有賬目。”
話音落下,宮人們立刻應聲而動,将庫房圍了個水洩不通。
午後,關甯奉命帶着部分賬冊去往司察司彙報。
趙懷書并未立刻召見,而是讓她在外等候片刻。
關甯并未多想,低頭仔細翻閱賬冊,卻敏銳地察覺到,有幾頁紙似乎被翻得過于頻繁,邊緣微微卷起。
她皺了皺眉,将那幾頁仔細對比,發現塗改痕迹格外明顯,她正要深究,耳邊卻傳來輕輕的一聲:“關女官。”
關甯擡起頭,正見趙懷書站在不遠處,目光淡然如水,面上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趙掌印。”她連忙起身行禮,将賬冊遞上,“這是禦苑庫房今日整理出的清冊,請您過目。”
趙懷書接過賬冊,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随即翻開賬冊,靜靜地看了起來。
他的神色依然平和,唯有眉間偶爾微微一蹙,像是在消化某些隐約的線索。
“關女官。”半晌,他忽然開口,語氣依然溫和,“這賬冊中的記錄,你可仔細查過?”
關甯微微一頓,但還是如實答道:“賬冊上确有一些不合常理之處,但尚未完全查清。”
趙懷書低頭一笑,似乎對她的坦率感到幾分滿意。
趙懷書合上賬冊,擡眸看向她,目光中隐約帶着一絲深意:“關女官,宮中行事,最忌諱的便是多言多事。你既為司記司之人,記得管好自己的筆,也管好自己的眼,但...咱們都是替皇上幹事的。”
這一句話輕飄飄地落下,卻讓關甯的心頭一凜。
她垂下頭恭敬應聲,心中卻明白,這位溫潤的趙掌印,絕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
周掌事因“監管不力”被貶至雜役房,而整件案子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關甯坐在自己狹窄的書案前,将幾頁記下的疑點一一對照,卻始終理不清思緒。
塗改的賬冊、隐晦的珠寶記錄,還有張婵的突然自盡……每一件事都像一條線,卻總是難以連成一片完整的圖景。
她看着燭火漸漸低垂,心中湧起一股隐隐的不安。
貴妃與皇後的争鬥,似乎已經牽扯到了所有人,而她,隻是這場風波中的一片雪花。
正當她出神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敲:“關女官,趙掌印請你過去。”
她心中一緊,應聲而起,随着小太監朝着司察司走去。夜風清冷,吹動燈籠上的火光,也吹起了她心中愈加複雜的疑問。
她隐隐覺得,這次的召見,或許将是她卷入這場風波的真正開始。
禦苑盛夏,風過處,樹葉沙沙,似在低語。案上的燭火搖曳不定,映照出珠寶清單上清晰的筆迹,卻難掩其中深藏的玄機。
趙懷書低頭凝視着手中的清單,指尖緩緩摩挲着紙面。
他微微擡眼,目光沉靜如潭,輕聲喚來案側的小太監:“将三日前張婵整理珠寶的具體時辰,再去查一遍。”
小太監應聲而去,趙懷書則重新攤開清單,将每一筆記錄細細對照。他的思緒沉穩如水,表面波瀾不驚,内裡卻已有了幾分猜測。
關甯坐在稍遠些的角落,低頭處理一份尚宮局的賬冊。
她表面看似專注,實則餘光時不時掃過趙懷書的一舉一動。
她被趙懷書喊至這邊,但卻并未問她,隻是讓她一起查閱這些舊賬。
這個人看似謙和無害,眼神卻銳利如劍,他并未刻意表現威嚴,但卻有一種令人不敢輕忽的氣質。
三年前入宮,不過數月就坐上了司察司的掌印,素有“清風公公”之稱。
許多人私下議論,他雖是閹人,卻依然有探花郎的氣度,立身極為端正。
可她知道,能夠在這個地方行事果斷而遊刃有餘的人,絕不會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