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津南孤身一人坐在黑暗中,笑得撕心裂肺,那樣子,真當有幾分像地獄裡的爬出來的瘋癫鬼。
窗外雨勢洶湧,過了不知道多久,許津南沒力氣了,像一具屍體似的攤在沙發上,他有些累,腦袋昏昏沉沉,眯了眯眼,卻又睡不着。
這種狀态,幾乎夜夜煎熬着他。
昏暗中,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同時傳來微信消息提示音。
他所有微信好友都開了免提,隻一人除外。
那個人向來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在他面前總是像隻受了驚的兔子,他第一次碰見主動加人微信卻又半句話不發的人。
即便發了個表情包也迅速撤回了。
不過,那日,他恰好看見了。
林聽晚說是誤觸,發過來的。可即便林聽晚不說,許津南心裡也門兒清。
按他對林聽晚的了解,她肯定沒有這膽量發這種“東西”。
估計她本人在誤觸之後,顫抖着手點撤回,然後猛地将頭整個埋在被窩裡,害羞得要死。
所以,雖然許津南确确實實看到那條被撤回的信息,也裝作沒看見。給林聽晚一個面子,不想讓她有任何難堪。
許津南想,沒有人像林聽晚這樣,他有時候都搞不懂林聽晚到底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意。
她喜歡他?
好像又不是。
她把他當作普通同學。
又不止。
她和那些喜歡他,追他的人都不一樣。
沒有人像她。
在這樣一個大雨滂沱的夜裡,許津南迷迷糊糊地想着這些事情,想着這些平時他不會細想的事情。
他摸出手機,屏幕的光刺痛眼球,他眯着眼,适應了幾分鐘才看清對面發來的文字——今天,謝謝你幫我說話。
附帶一張抽象的熊貓表情。
許津南下意識啧了一聲,胡亂地揉了把頭發,吐了口氣,升騰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加上積年郁結的心事和雨天彌漫的濕氣,他胸口悶悶的,有種他自己都說不出的奇怪的感覺。
這晚,雨連了天,這勢頭,像是要把整座城市給淹沒,林聽晚躺在被窩裡,靜靜地聽着雨點猛烈地砸着窗玻璃。
她鼓動的心髒似乎更強烈一些,思念的情緒漫天連地。
就在這時,手機突兀地響了,她手忙腳亂地解鎖,待她看到對面發起語音聊天的人是誰,先是不可置信,後又是驚吓,又是驚喜。
這麼晚了,許津南怎麼給她發起語音電話?
她想着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接通了語音。
林聽晚輕聲道:“喂?許津南,是你嗎?”
許久,才傳來他的聲音,隔着屏幕都聽得出,聲音有暗啞,“是我。”
“怎麼了?”林聽晚像是哄小孩子般地問。
怎麼了?聽到這話,許津南愣了愣,這話可把他問住了,他攤在沙發上,腦子一團亂麻,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
林聽晚察覺到,對面有些沉抑,他可能隻是想找人說說話,或者想聽人說說話。
既然他現在說不出來,她來說。
不待許津南回答,林聽晚便自顧自道:“沒事,那就随便說說話吧。許津南,現在下了好大的雨,你那邊是不是也一樣。”
“嗯。”他應。
林聽晚繼續碎碎念,像是自言自語,“這還是我來到南臨以來,第一次下這麼大雨呢。我之前在黔中,夏天才會下這樣突如其來的暴雨,又熱又潮濕,惱人得很。我之前挺讨厭這樣的天氣的,因為這種夜晚總是很難入睡。可現在似乎那麼不讨厭了。你說這場雨之後,冬是不是就真正來臨了?你們南臨冬天會下雪嗎?我在黔中很少遇見下雪。”
電話那邊,許津南道:“我們這邊處于南北交界處,下不下雪,看運氣吧。不一定的事兒。”
許津南的聲音仿佛天生有種熨帖人心的魔力,林聽晚像是對知心朋友一樣,對他不再小心翼翼,隻是平和地聊着天,“如果下雪該多好。”她說,“時間過得真快啊,這一年隻剩一個月就結束了。我來南臨的第一年,就要結束了。”
許津南聽着這東一錘子,西一榔頭的話,竟也無比認真,并耐心道:“不着急,還有很多年呢。日子還長着。”
“是這樣麼。”她喃喃道,可是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不長了。
再怎麼滿打滿算,也就一年半而已了。
而且,她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一直待在27班。高考在即,她總是要轉到好班裡去的。
“林聽晚,你在歎氣麼?”
“啊?”他這都聽出來了?林聽晚說:“可能有點悶。”
“嗯。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吧。”他聲音淡淡的,消失在雨聲裡。
語音電話挂掉了,她不知怎地,有些淡淡地惆怅起來,才發覺,外面的雨快要停了。
她愣愣盯着窗外零落的石榴花,忽然想起川端康成的一句話,淩晨三點,海棠未眠,總覺得,此時此刻,你應該在我身邊。
那個雨夜,許津南聽着林聽晚的聲音,内心的躁動和不安竟都奇異地漸漸平息下去。像窗外洶湧的雨水,慢慢停息,黑暗裡很安靜,滴滴雨點落在他心上。
這晚是個甯靜,卻又不甯靜的夜。
一場急雨過後,冬真正降臨這個城市,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冰冷刺骨,窗外北風呼嘯,窗戶不受控制地顫動,似乎也冷得發抖。
林聽晚多套了件毛衣又換上了冬季校服,騎着自行車去學校的路上,冷風更是呼呼地刮。
她心裡擔憂明天的音樂會,這麼冷的天氣,還得穿禮服,豈不更修羅場。
不敢想象,明天得多冷。
想到這裡,她還沒見過自己的禮服長啥樣,先前一直忙着排練,差點忘了這個。
林聽晚向來是27班比較早到教室的,可今日,在她之前,有個人已經坐在教室裡,許津南閑散地靠在窗邊,穿着一件單薄的黑色的衛衣,外面套了件秋季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