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那天,鐘怡如願擁有一輛新的山地自行車,外表嶄新锃亮,她愛不釋手,當天就騎着去了學校。
附中周日是要補課的,上午半天假,下午和晚上都要留在學校。
望着鐘怡遠去的方向,林雪英暗自心痛,誰知道,這輛自行車能花掉她大半個月的工資呢?
而且,鐘怡說什麼也非這輛車不可,還說學校同學騎的都是這種。林雪英拿鐘怡沒轍,她自己女兒她是最清楚性格的,從小就很要面子,這個年紀更是愛慕虛榮,追求一些虛無缥缈的優越感。
其實,林雪英什麼都知道。
她知道鐘怡說的會好好學習隻是拙劣的借口,在得知要花掉她大半個月後,還是咬牙買了。
林聽晚想,作為了一個母親,林雪英對鐘怡那确實沒得說。隻是可惜就可惜在,她又不是她母親。林雪英的好,跟她林聽晚又有什麼關系?
這天之後,林聽晚也有了一輛車,是鐘怡不要的那輛。林聽晚還是很慶幸的,有總比沒有好,至少她不用再走那麼遠了。
夜晚降臨得很快,天際完全黑下來,教學樓的燈一盞盞亮起,每一扇窗倒映着不同的影子,時而沉靜,時而喧鬧。
隻覺得,那一個個小小的方框,像是盛滿水的魚缸,一個個青春年華小魚似的在裡面遊着。
高二27班的窗外,少年伏在窗邊,手裡煙頭猩紅一點,放在唇邊吸一口,那張臉,在煙霧下明明滅滅。
他很少在教室吸煙,但恰好今天是周日,沒有老師值班,恰好整個教室亂成一鍋粥,完全沒有學習的氛圍。
恰好所有人都很浮躁,連帶着許津南心裡也漫過些許迷惘。
教室上課下課都一個樣,喧嘩躁動,許津南獨自靠在窗簾後面,抽了支煙。
沒過多久,窗簾晃動幾下,并不是風吹的,有個小人悠地鑽了進來。
在和許津南四目相對之後,林聽晚心中大悸,連忙慌慌張張想要逃走,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本來也沒做什麼壞事,隻是想要開窗透透氣而已。
手臂卻忽然被人拽住,回頭看,許津南靠在窗邊,嘴裡叼着煙,他身後是深藍的暮色和華燈初上的城市,他淡淡望着林聽晚的眼神,像是深夜裡起了霧。
“小同桌。”他聲音低啞。
林聽晚愣愣看着這樣的他,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何,許津南忽然笑了,側過臉,笑得肩膀顫抖。他想,林聽晚為什麼總是這麼認真的樣子。
“笑什麼?”林聽晚歪着頭看他,不太理解,問他:“我有這麼好笑嗎?”
今天她的頭發沒有紮起來,因為下午洗了頭。此時此刻,她的發頭被風一吹,輕輕地飄起來,正如流動的黑夜。
她歪着頭,清純動人的臉龐,可愛呆滞的表情,一時間,在他腦海裡留下很深的印象。
許津南喉結滾了滾,随後把煙掐滅,然後用帶笑的臉,兇巴巴地說:“你管我笑什麼。”
“還有就是,你最好,管好你的嘴。”
言外之意就是,讓她保守他在教室抽煙的事。
然後松開林聽晚的手,壞壞地挑了下眉,一副很桀骜很欠打的表情。
林聽晚瞪了他一眼,很快悻悻收回目光,生怕他看見。
許津南說:“裝什麼裝,我看見了嗷,林聽晚,你敢瞪我?”
他啧了一聲,又說:“林聽晚,我平時是不是太慣着你了?”
林聽晚一鼓作氣道:“我是不是平時太慣着你了,敢這麼跟我說話?”
她說完,自己不禁笑起來,肩膀微顫着,許津南不禁聯想起被風吹動的三角梅。
林聽晚想,這個人有時候怎麼這麼幼稚?
可嘴上還是弱弱道:“好好好,我不說出去。現在這算是你有把柄落在我手裡了嗎?”
冷不丁被許津南敲了一下腦袋,他玩笑地說:“林聽晚,現在真的是越來越大膽了,連校霸都敢威脅?”
許津南靠過來,一陣淡淡的香煙混雜着青檸香的味道,林聽晚有些頭暈,腦袋一片混沌,被巨大的不知名的激素控制。
她再也受不了,推了許津南一把,慌忙掀開窗簾逃出去,猛地深呼吸。
一整個晚自習,林聽晚沒敢正視他一眼,許津南跟他說話,她也隻是應答一兩個字。
許津南不解地問:“你生氣了?”
林聽晚:“什麼?沒有啊。”
許津南眼神幽幽地盯着她,心想:電視上說女生說沒有生氣,就是在生氣。女人就是心口不一的生物。
林聽晚就是生氣了。
此時,被巨大的少女心事包圍着的林聽晚,并不知道她旁邊的少年正因此苦惱。
晚自習下課鈴很快響起,學生們蜂擁而出,荒涼的自行車棚一下充滿人氣。
林聽晚借着燈打開了自行車鎖,每次下課她都慢悠悠的,這個時間點的自行車棚人少。
她将車推出來,一瞪,隻聽見咯嗒一下,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
她頓時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下車查看,果然,車鍊子斷了。
隻能推回去了。
秋日夜晚,涼風陣陣,樹葉不知不覺紛紛飄落,林聽晚縮了縮脖子,将校服拉鍊拉到頂,默默推着車,在深夜裡走着。
忽然有人叫了她,“林聽晚。”
回頭看,許津南身形高大孤寂,推着自行車不知道什麼出現在幾米外的身後。
“怎麼這麼晚還沒回家?”他問。
林聽晚低頭嘟囔道:“車壞了。”
不過很快擠出一個笑臉,“沒事,我推回去,也不是很遠。”
許津南歪頭看她,納悶道:“奇了怪了,同桌,是不是你的黴氣傳染給我了,我車也剛好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