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晚靠在火車窗邊,眼裡已經掀不起任何波瀾了。
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有幾分風雨欲來前的平靜之感,靜得詭異,與火車裡内的嘈雜形成強烈對比。
此時正值國慶假期剛剛結束,車廂裡沙丁魚一般,人擠人。
林聽晚頭疼,眯了會兒眼睛,過了幾分鐘又看了看手機,一個消息也沒有。
她獨自一個人踏上異鄉之路,來以前本以為自己會多麼多麼抗拒,而這一刻,内心的平靜告訴自己,踏上這倆列車一切就都回不去了。她必須接受,必須向前。
手機嗡嗡地震動兩下手機彈出一條信息,林聽晚立馬點進去。
屏幕上,張老師:聽晚,最近才得知你家裡的事情,老師很為你難過。希望你盡快走出來,節哀順變。
張老師時她在臨江中學的班主任,也是特級教師,那些年,林聽晚作為張老師的得意門生,時時被她挂在嘴邊,别提多驕傲。
現在,張老師用這短短幾行字,和林聽晚告了别。
林聽晚不知道該怎麼回複,畢竟那些年在一起的時光裡,張老師待她如女兒。而林聽晚轉學卻沒和她告别。
林聽晚實在不知道怎樣面對,幹脆就這麼算了。
算了,林聽晚将打好的字全部删了,她頹廢地想:幹脆斷個一幹二淨算了。
火車上響起三聲“噔噔噔”,接着機械女聲播報着:
“女士們,先生們,列車已經到達南臨站......”
林聽晚提着大包小包,艱難擠下火車。
一下車,一陣涼風吹過來,吹得她昏沉沉的腦子終于清醒點。
人流還是很多,來來回回的人路過她,她打量着這個地方,看見牌子上“南臨站”三個字。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來南臨,但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做火車過來,以往都是乘坐爸爸的私家車,去的姑姑家。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給她發信息,也沒有人來接她。
她推着行李默默加入人流大軍,走向“出站口”。
剛走出站台,迎來好些人,對林聽晚熱情招呼道:“小姑娘去哪?”
林聽晚一個沒注意自己的行李箱已經轉移到一個大叔手裡,再一轉眼,人家連箱子帶跑的,已經把箱子放上了他出租車的後備箱裡。
林聽晚眼睛都直了,連忙追行李箱,那個大叔很自然從車窗内探出頭問:“去哪?”
林聽晚:“......”
算了,她打開門鑽進車裡,“環城南路,春水巷。”
“好嘞。”
莫約十幾分鐘,司機把她扔在路邊就走了。
這時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風雨飄搖,天色愈發陰沉。這場雨徹底驅散了夏日的燥熱,空氣中蔓着絲絲涼意。
這片地區,有兩個極端。一條秀江河隔離出兩種不同的人生。
這邊幾乎都是飽經風霜的老小區,牆壁斑駁,一眼望去,擠擠挨挨的窗台上挂滿了衣物。
而對面卻是一片豪宅,道路幹淨整潔,環境清新宜人,有大片大片寬闊的宅院。
雨不算大,林聽晚沒帶傘,她憑着記憶,推着行李箱走向身後的老小區,從今以後,她就要長住于此。
命運像是同她開了個玩笑,一夜之前,她失去相依為命父親,失去從小居住的房子,成為一名無人可依,無家可歸的喪家犬。
林聽晚冒着雨,走進樓道,三樓是她姑姑家,沒人聯系她,她便自己先上樓去。
她正要提着行李箱上去,身後忽然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回頭兩個少年先後從雨裡沖過來。
張高陽道:“怎麼突然下雨了?都淋濕了,先上樓吧。”
許津南煩躁地拍了拍發絲上的雨珠,這雨看着不大,但一會兒功夫就濕得差不多了。
林聽晚回過神,不是她認識的人,轉頭繼續費力地提着行李箱上樓。
張高陽看見林聽晚,納罕地瞧了她幾眼,天氣陰沉沉的,樓道又昏暗,看不大清女孩的臉,他試探地問道:“鐘怡?”
林聽晚回頭,隐約見張高陽望着自己,才知他在對自己說話,林聽晚不明所以地回頭往樓下看,除了張高揚和黑衣少年,沒别人了。
她确信是這位是認錯了人,竟将她認做她的表妹了。她回答說:“你認錯人了。”
張高陽一邊道歉:“不好意思啊,認錯了。”一邊又打量了林聽晚幾眼。鐘怡是住在他對門的女孩,與自己同歲,上同一所高中。
這棟樓除了他們兩家之外,就隻有幾位老人住着。
而眼前這個女孩身材外形和鐘怡相差無幾,張高陽這才認錯了。
不過,住在這棟樓的每個人他都認識,這個女生他卻是第一次見。所以奇怪。想來應該是誰家的親戚來串門的。
林聽晚沒與男生過多糾纏,正要使盡全力把自己千斤重的行李箱搬上樓,那兩個男生也慢吞吞地在身後跟着,她本以為是自己擋了他們的路,她微微偏頭,對後面的人道:“你們先走吧。”
“好嘞。”張高陽立馬快速往樓上蹿。
而後面那個黑衣少年走到一半,停在林聽晚相同的台階上頓了頓。
林聽晚一轉頭,許津南的臉忽然映進她的眼底,光線昏暗,隻看的清他臉的輪廓,額前發絲淩亂,還滴着小水珠,他唇微張,清冽的聲音像是窗外的雨,一滴滴打在林聽晚心上,濕濕的。
“去幾樓?”
林聽晚沒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乖乖答道:“三樓。”
緊接着,林聽晚手下一輕,少年接過行李箱,邁開長腿走上樓。
林聽晚在後面跟着,他走得很快,林聽晚的行李箱并不輕,可他拎上三樓的樣子好像很輕松。
林聽晚剛想說什麼,張高陽打斷道:“唉,沒事,他這個人就是純粹不裝逼會死。”
随後他又問林聽晚,“你是鐘叔叔的親戚嗎?”猜到這點也不難,因為三樓就他家和鐘叔叔家兩家住戶。
林聽晚點點頭,張高陽口中的鐘叔叔是她姑父,鐘怡是比她小一個月的表妹。
張高陽看林聽晚這大包小包的,問:“你是來這邊玩的嗎?
我看你也和我們年紀差不多,國慶假期剛剛過去,你不用上學嗎?”
林聽晚并不想說太多,兩人快走到三樓了,頭頂傳來一個聲音,許津南道:“張高陽,快點過來開門。”
張高陽一步三台階竄上去,他道:“我媽好像在家,直接敲門就行了。”
林聽晚的鵝黃色的行李箱被安靜地放在樓道上,許津南并沒有看林聽晚,隻是站在對門等張高陽開門。
林聽晚這才注意到,他身材修長,高高瘦瘦,目測有一米八幾。怪不得那麼有力氣。
張高陽敲了敲門,很快有人出來了。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穿着花裙子,踏着拖鞋站在門口,看見自己兒子張高陽并不意外。
又瞧見張高陽旁邊的許津南,“小南來了,快進來。下雨了?你倆都沒帶傘呢?都濕了,趕緊去換衣服。”
王霞瞥見站在對門的林聽晚,叫住了她,“小姑娘,你是英子的侄女吧?”
林聽晚愣了愣随即點點頭,王霞招手,“她們不在家,鑰匙在我這兒。你先拿着開門。”
林聽晚接過鑰匙,下意識往裡面瞥了一眼,忽然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眸,許津南正拿毛巾擦着頭發,漫不經心看了林聽晚一眼。
少年穿着黑色T恤,頭發亂糟糟,毛巾下,眼神清冷。他皮膚很白,微微抿起的嘴唇淡淡的紅。
林聽晚心慢了半拍,别開眼睛,對王霞道了聲謝,默默接過鑰匙。
*
王霞關上門,客廳裡開着電視,演着狗血的瓊瑤劇,她踢掉拖鞋,又窩回沙發看得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