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少女第一次心動。
在她快要嫁人之際。
她想邀請那位少俠去府上坐坐,但是少俠婉拒了她。
他像是要趕着去什麼地方一樣,沒法停留太久。
在回去的路上,她聽見人們在說“她怎麼還不去和親”,“她去了我們就都安全了啊”、“好吓人,死她一個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帶着我們”、“她就該像她爹一樣為國捐軀”之類的。
跟着向令顔的護衛也聽見了這些話,生怕出了什麼變數,趕緊催促她回去了。
在出嫁前的最後一晚,向令顔呆呆的坐在鏡子前面,看着鏡中自己不施粉黛的臉。
丫鬟們想幫她洗漱,都被她拒絕了。
她自幼就不喜歡有人貼身伺候,覺得實在是太過嬌氣,現在皇帝給她安排了這麼多丫鬟,真是給她心裡添堵。
外面幾個護衛監視她還不夠嗎?
她心裡這念才起,便又聽見開門的聲音。
向令顔煩躁的“啧”了一聲:“我要說幾遍你們才聽得懂!我不需要……阿瑜?”
她看見來人的時候愣住了。
來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她的好友陳瑜——曾經父親副将的女兒。
阿瑜穿着丫鬟的衣服,端着一盆水,在看見她眼睛的時候笑了起來:“你知道我進來找你多不容易嗎?外面的人查的好嚴。”
向令顔還沉浸在驚訝裡,但是阿瑜沒給她時間反應,當即把托盤放下,上面的臉盆移到一邊,拽出藏在下面的夜行衣。
她将夜行衣扔到了向令顔的床榻上,而後就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快,你換上我這身扮做丫鬟溜出去,我扮做你,等三更的時候再逃出去……喂!你幹嘛?”
她才脫下一件外衣,便被向令顔攔了下來。
後者鄭重地對她搖搖頭,低聲道:“我不逃,阿瑜……”
阿瑜在聽見她這三個字的時候頓時就來了火氣,壓低聲音對她吼道:“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去意味着什麼啊!?”
“和親,”向令顔苦笑了一下,“也就是一輩子回不來了吧,也沒什麼好回的……”
“你笨啊你!真當是去嫁人啊!”阿瑜說着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盡管很生氣,但是落手的時候還是收住了力道,“你這是去送死你知不知道!?”
“什麼……”
“你怎麼這麼單純啊!外面都傳開了!那個商王就是來找你父親複仇的,隻是你父親已經不在了,他便要将怒火牽制到将軍的兒子身上!也就是你那幾個庶出的兄弟,鬼知道怎麼最後去赴死的是你啊!”
“你知不知道那個商王有多恨向将軍!你過去能有什麼好果子,肯定會被他淩辱至死的!聽我的!快走!”
她說着又推了向令顔一把,但是後者還是不為所動。
“你在糾結什麼啊!?”阿瑜不理解的問道。
“我……”向令顔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好歹是父親的女兒……”
“可是你憑什麼要犧牲這麼多啊!”阿瑜說着眼淚流了出來,“你又沒有獲得什麼好,你看看你的日子過的,這像個将軍府小姐的樣子嗎?”
“别說了,阿瑜。”
“可是你……”
“别說了……”向令顔低聲哭了起來,“别說了……”
她到底是沒有按照阿瑜說的逃跑。
其實她隐隐地猜到了是這樣的結局,隻是她不敢面對罷了。
那一晚她輾轉難眠,淚水打濕半邊的枕頭。
阿瑜的話語聲一遍遍的回蕩在她的耳畔。
是啊,向令顔心想,她從未享受過萬人俸祿,又憑什麼為了衆人去死呢?
那些真正享福的人卻成了縮頭烏龜,隻知道把一個未及笄的女孩子往前推。
憑什麼呢?
就因為她是将軍的女兒嗎?
就因為她是将軍的女兒……
如果逃了的話,她會是全天下的罪人,父親在九泉之下會很失望的吧?
恐懼、無助和怨恨像是化作了無形的烈火一樣在煎熬着她的内心。
那個十四歲的少女顫抖着抱着自己的被子,在夜裡哭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她坐在轎子上出城的時候,看着搖曳的轎簾外的場景,心裡百感交集。
有人沉默的看着她,像是在心疼即将發生在她身上的不幸。
還有人笑着和同伴說“太好了,我們安全了”。
在歡慶的唢呐聲和滿城的紅花裡,她平靜的走向了自己的死亡。
她其實在懷裡藏了一片刀片的。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殺了商王。
那是她用來自盡用的。
如果結局是地獄,她情願體面的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