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層夢境的時候,他們的記憶衰退的太快,記不住發生了什麼事情,最後全靠紀凜“殺”了他們才讓他們得以離開;
在第二層夢境裡,他們一出場便知道自己是年少時的南亭公子,要解決井底女鬼的案子,最後也順利完成了任務;
但是現在這一層夢境裡,他們還不知道自己代入的視角是誰,也不明白究竟要做什麼。
紀凜重傷,賀琳琳完全失去了意識,不知道取代了這裡原有的哪個角色,許願和南宮亭已經去打聽了。
邢北行坐在床邊,看着病床上紀凜蒼白脆弱的臉,心下無端有些煩悶。
他無意識地捏着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銀質戒指,腦海裡不斷的閃過上一層夢境裡紀凜揮刀斬向他喉嚨時落下的一滴眼淚和最後井底坍塌之時紀凜對着母親緩緩跪下的背影。
當時在幻境中,在紀凜的眼裡,她揮刀殺的不是他,而是他附身的紀氏。
她殺了她母親兩次。
一次揮刀割破了她的喉嚨,一次以心頭血度化了她的靈魂。
病床上的紀凜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可是盡管如此也難掩她秀麗的五官。
邢北行其實自認為不太能欣賞美人,但是對于紀凜,他有時候會覺得紀凜和其他的所有人都是不一樣。
她的身形修長,臉部輪廓清晰俊美,眉眼帶着罕見的英氣,可是眼裡卻是曆經百年的滄桑,望向遠處時總帶着超越世俗的悲憫。
你不是史書記載的那個暴虐南亭夫人,對嗎?
這句話在腦海裡出現的瞬間,邢北行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
在冥冥之中的某時某刻,從他心疼這個女孩子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完成這次的任務了。
他不可能殺了南亭夫人。
邢北行低頭沉默了許久,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了紀凜。
女孩子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眉頭緊皺在了一起,額間起了一層薄汗,鬓角的碎發都被沾濕了些許,嘴裡不知道在喃呢些什麼。
邢北行下意識的伸手想撫摸她的臉龐,但是在指尖将要碰到她的時候,忽然覺得這樣不妥,實在是有些冒犯。
就在他想要收回手時,他感覺虛空中有一股無形力量把他的手往紀凜的眉間壓去。
邢北行皺眉,隻見自己食指上帶着的戒指正幽幽地散發着藍色的光芒。
這微光之下,邢北行看見了戒指上的溝壑也亮着光。
在上個夢境裡的時候,他并未注意戒指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戒指上發光的溝壑似乎少了一點。
可還未細想,神識像是随着戒指的光芒轉進了紀凜的意識中,視野在瞬息間暗淡無光,耳邊傳來了少年嘲弄的笑聲:
“小瞎子!小瞎子!”
“你是個沒娘要的小瞎子!哈哈哈哈……”
“你就是南亭養的狗,誰讓你跟着我們去私塾的!叫你搶南亭的風頭!”
“打她!打她!”
……
零零碎碎的石塊不斷地砸向她,紀凜眼睛看不見東西,隻能無助地用胳膊護着臉,往後退着。
腳下踩到一塊凸起的石頭,她一時沒站穩,直接跌落在地,膝蓋骨被摔得生疼,可是她根本估計不到這點傷痛,便被一塊鋒利的石頭砸到了額角,鮮血瞬間淌了下來。
“夠了!”在事情将要愈演愈烈的時候,一人忽然擋在了她的面前,對着那幫少年道,“我的人我自己會收拾!要你們插手!”
那些人在聽見他的話後并沒有愧疚的意思,反而笑道:“紀南亭,你這個童養媳比你厲害呀,我看先生好像更看好她的天資呀,說不定到時候去四方大會的名額會給她呢!”
說完少年們笑了起來,紀南亭怒道:“閉嘴!我是紀家唯一的長房長孫,她算什麼東西!……走啊!跟我回家!”
紀南亭憤然回頭,粗暴地拉着紀凜的胳膊就要帶人走,完全沒注意到他踩到了紀凜的手指,後者慘叫了一聲,但是紀南亭卻沒有停住動作,隻是将她往外拖去。
“南亭……南亭你慢點……”
紀凜看不見東西,任由他拽着走,路上被絆倒了好幾次紀南亭都沒有理會她的意思,最後将她扔進了一間雜物間裡,關上門。
“你自己反思一下去吧!叫你搶我風頭!”
少年人在門外憤憤地說着,将她獨自留在了黑暗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南亭……别把我一個人留這……我怕……”
紀凜在黑暗裡哭喊着,摸索着爬到門口,一遍遍地拍着門,可是外面再也沒有聲音了。
房間裡處處都透着風,秋日的傍晚帶着入骨的寒意,無人問津的角落裡似乎是有蟲鼠爬過的窣窣聲響。
她在黑暗裡不知道一個人待了多久,腦袋昏昏沉沉,視線仿佛随着時間漸漸清明,能微微看見床邊透來的一些光亮。
可是随着日落西山,氣溫越來越低,她隻好蜷縮在角落,無助地喊着“南亭”,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額角的傷口還在淌着血,她在不知不覺中昏睡了過去。
夜裡的風帶着秋日的寒,破舊的小屋裡燭光明滅,紀凜緩緩睜眼,隻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半蹲在她面前小心地幫她處理着傷口。
她的視野還不是很清楚,加之夜色朦胧,邢北行沒法看清紀南亭的臉。
可是就現在這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來說,他在某一瞬間還以為眼前這人就是紀凜本人。
傳聞是真的。
紀南亭和紀凜長得真的很像,就連聲音也有九分相似。
“你醒啦,冷不冷?”南亭幫她把頭上的傷口處理好,沒好氣地問了一句,而後将她身上披着的大氅攏了一攏。
這時紀凜才發現自己身上披着他的衣服。
可她并不想說話,隻是搖搖頭。
“你生氣啦?”紀南亭伸手揉了揉她的臉,故意将她的嘴捏成嘟起的形狀,自己先笑了起來,可是後來見紀凜并沒有任何笑意,他也闆下臉松開了手。
“不就是被石頭砸了幾下嘛,你至于不理我嗎?”紀南亭說着牽起了她手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用藥酒幫她處理着傷口,一邊喋喋不休道,“要不是你是我妻子,我好心帶你去,你以為你可以去學堂讀書嗎?我讓你做我書童是給我端茶倒水研墨的,誰叫你上擂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