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紀凜會哄他兩句之類,結果後者冷漠一甩手:“愛吃不吃。”
邢北行:“……”
紀凜說完便随性坐在了台階上,清冷的月色透過枝葉的縫隙落下,像是一層淺薄的水霧籠罩在她的眼睛上。
她的眼型很好看,相比于美人的秀美更多了幾分淩厲,可這淩厲中又帶着些許與世無争的疏離感。
紀凜沒什麼焦距的看向遠方,臉部的肌肉紋理随着咀嚼浮動,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作。
邢北行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正在吃蒜。
邢北行:“……”
所以為什麼這人吃蒜也能吃得這麼唯美?
“你真吃啊?”邢北行看着面前的“清冷美人吃蒜圖”,越看越覺得驚奇,說着便自然的坐在了紀凜身邊的台階的上。
紀凜見他來了,臉上也沒有太多表情,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仿佛在說:
傻逼。
“這是常識。”紀凜說着,又默默的掰了一瓣蒜。
邢北行:“……其實也沒有那麼常識。”
在後世的記載中并沒有怎麼防止在夢中昏睡的辦法,可能是因為隻有在多重夢境裡才會被夢境限制。
隻有南派會制造多重夢境,但是正統南派全部死于那場大火。
後世根本沒有多重夢境,更遑論這些所謂的“常識”。
邢北行本來隻是随口一說,可是在話音剛落的時候,紀凜明顯的怔了一瞬,但也沒說什麼。
她喉頭微微滾動,垂下的睫毛輕輕地顫一下,然後接着剝蒜了。
是南派嗎?邢北行不解地想,她也是念及南派被滅門的事情了嗎?
其實相處到了現在,雖然紀凜話不多,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冷淡,但是邢北行潛意識覺得她不是曆史上說的那樣不堪。
他其實也不是個善于言談的人,思索了片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好沉默的從紀凜那邊拿了一個蒜過來一起剝起來。
夜晚靜谧無聲,厚重的雲層随風慢慢遠去,庭院裡隻有窸窸窣窣蒜皮落下的聲音。
邢北行看着掌心白白嫩嫩的蒜瓣,面色十分沉重。
說實話,他從來都沒有吃過蒜,就算是煮熟的蒜他都不太能吃得慣,更何況這種生蒜。
就在他做着心裡掙紮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紀凜已經很久沒動作了。
在他偏頭的一瞬,紀凜也扭頭收回了視線。
仿佛剛才隻是他的錯覺。
“你……在看我的戒指?”邢北行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覺得自己剝個蒜能引起這位祖宗的什麼注意,唯一的可能性隻能是套在自己手上的戒指了。
紀凜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否認。
她聞言緩緩擡起眸,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邢北行的戒指上,而後看向了邢北行。
紀凜問:“你會用這個戒指嗎?”
“用?”邢北行沒太懂她的意思,“是指帶着它入夢嗎?我可以啊,虛境裡面隻有我能用它……你笑什麼?”
紀凜在聽見他說“入夢”的時候就有些忍俊不禁,聽到“隻有我”的時候甚至笑出了聲。
這還是邢北行第一次看見她發自内心的笑。
紀凜不是沒有笑過,隻是之前的笑容裡總帶着數不盡的悲憫。
她就像個跨越了百年的洪流舊事遺落在世間的幸存者,沒有太多生的喜悅,隻有“天地間唯剩她一人”的哀傷與落寞。
她這麼一笑,眼角眉梢都彎出了好看的弧度,細碎的星辰落在她的睫毛上,讓人一時有些移不開眼。
邢北行感覺自己的心跳仿佛快了幾分。
“它是個很厲害的法器。”紀凜笑夠了,漸漸收斂回平時的模樣,正色道,“不過你們不用挺好的,這個東西來曆不明,據說是國師思無念留下來的東西,雖然很厲害,但是使用者……你幹什麼?”
紀凜後半句很重要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見邢北行将自己的戒指取了下來,遞給了她。
“還你。”邢北行道。
紀凜看着他坦然的模樣,眨了眨眼睛。
她眉頭微皺,警惕的向後微微傾身:“給我幹嘛?”
“這是你的對吧?”邢北行故作自然的問道,“紀南亭死了,我把他的東西還給他的遺孀,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邢北行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特意把“他的遺孀”這四個字說得很重,目光仔細的觀察着紀凜的表情,可是後者就像是個局外人一樣,無動于衷。
邢北行皺了皺眉。
其實不管紀南亭和其夫人是什麼關系,或相愛或相恨,在提到對方名字的時候另一方不可能這麼無動于衷,臉部的微表情多多少少會暴露内心的真實想法,這是人類控制不了的。
可是面前這個女人,不僅沒有任何情緒波瀾,邢北行甚至還能在她的眼裡看見幾分……嘲諷?
自己猜錯了?她難道不是南亭夫人?
紀凜面對他的試探并沒有接他的話頭,隻是道:“這個東西于我不祥,你收好。”
“不祥?”
邢北行不懂她是什麼意思,後世都說這個戒指是個神器,有神靈庇佑的。
雖然這些話可能是扯淡,但是怎麼也和“不詳”扯不上關系吧?
紀凜到是淡定,一邊剝蒜一邊道:“可能我的魂魄在上面吧。”
邢北行:“!??”
就在邢北行被驚悚到嘴巴微張的時候,紀凜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将手上才剝好的幾瓣白白嫩嫩的蒜塞進了邢北行的嘴裡!
邢北行:???
“你真好騙,”紀凜輕笑着說着,潇灑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吃個蒜那麼磨叽,夠矯情的。”
邢北行:“……”
可是這蒜真的好辣啊!
紀凜無視了邢北行漲紅的臉,起身走了。
.
是夜,王慕蘭院。
“煩死了!”王慕蘭将頭上金钗一甩,梳妝台前胭脂水粉叮叮當當地落了一地,吓得丫鬟們跪在了地上,戰戰兢兢地收拾起一地狼藉。
“小姐息怒,”一個膽大的侍女颔首上前道,“雖然起來的除妖師們弱了些,但是聊勝于無,況且那個邪祟膽小,不敢傷害主人家,小姐不用擔心您的安慰的。”
丫鬟見王慕蘭聽完這些話後臉色緩和了些許,趁熱打鐵道:“那個徐農戶咱們不理他就行,反正他遲早會放棄的。”
“其實那個徐農戶長得還算俊朗,待我也不錯,就是地位太低了。”王慕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嬌嗔道,“我要嫁的是達官貴人,不然我這臉不是白長了嗎?”
王慕蘭看着自己鏡中的容貌愈發高興,語氣也輕快了起來。
小丫鬟立刻道:“就是就是,我家小姐這般花容月貌自然要世間最優秀的男子來配,我看小姐做東宮太子妃也是綽綽有餘的!”
“别亂說。”王慕蘭嗔怪道。
小丫鬟笑着閉了嘴。
一番玩鬧之後,王慕蘭打算就寝了,小丫鬟端着一個精美的木盒上來了。
“小姐,最近院内怪事多,咱們要不是試試徐農戶新送的安神香啊?”
王慕蘭随意地瞥了一眼:“之前的用完了?”
“連夫人給除妖師們分了一些,基本見底了。”
“分給除妖師安神香?”王慕蘭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娘是不是瘋了,給他們安神香幹什麼?”
邪祟晚上出來,除妖師們晚上正是忙碌的時候,也不知道連夫人怎麼想的,生怕除妖師睡不着一樣,給人家點安神香。
“算了,”王慕蘭道,“用一下新的吧。”
丫鬟将香爐點上,袅袅雲霧漸漸蔓延至室内各個角落,屋子裡的人都染上了倦意。
王慕蘭坐在床榻上,正要睡去,忽然隻覺得身側起來一陣陰風。
幾乎是同時,王慕蘭隻覺得自己身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僵硬的扭頭,隻見一個半大的小姑娘正趴在她的床沿,仰面看着她,嘴角幾乎裂到了耳根。
“娘親,你高興嗎?”
女孩甜甜的笑着,黑瞳裡反射着眼前人驚懼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