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烈焰的火光在身後炸開，無數的喊殺聲萦繞在耳畔，滾燙的鮮血從額間滑落。

處于包圍中的紀凜艱難的仰頭，也不知是因為被鮮血模糊了視線還是舊疾複發——

她已經看不太清楚了。

夜色與零星斑駁的光影交織如同幻境，她在層層疊疊的人影中仿佛看見了不少熟悉的臉龐。

她現在都還記得那些人臉上曾經崇敬的模樣，可如今不過是換了一個身份，竟然變得如此的面目全非。

“妖女！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為首的那個人上前一步厲聲道。

黑雲在蒼穹聚了又散，背後是火焰燃燒的噼叭聲。

說什麼？紀凜忽然有些想笑。

可是她已經沒有辦法再發出一點聲音來了，不過是一笑，便嘔出了大片的鮮血，喉間滿是腥甜。

責問聲仍不絕如縷：

“妖女！南亭公子為了救你出來，渾身經脈盡斷！可你怎麼對他的！？你殺了他！”

“你根本不配做南亭夫人！你就是個妖怪！”

“南亭公子為天下修建極樂城！全被你毀了！”

“他救人！你卻操縱他殺人！”

“你手上鮮血無數！你合該下地獄！”

……

無數的謾罵聲混雜在滾滾天雷之中，每一下都震撼人心，每一句都在生剮着她的靈魂。

我不是妖怪啊……

紀凜無力的想。

她慢慢的擡頭，細細密密的雨滴紛紛揚揚的落在了她的臉上，冰冷的水霧襯着她的臉色愈發的蒼白。

左眼眼角下畫的桃花漸漸浮現出它本來的模樣

——那是一段赤色的梵文印記。

在雨水的沖刷下紅的觸目驚心。

南亭公子……

南亭……

紀南亭……

紀凜在心裡默念着這個名字，恨意與愧疚填滿了胸膛，這個名字像是詛咒一般拉扯着她的理性與良知。

世人皆知紀南亭，卻無人認識紀凜。

她隻能是南亭之妻。

她隻配叫南亭夫人。

熊熊烈火沖天而上，将紀凜的哂笑聲一并淹沒。

世界僅有的光亮也消失了。

她徹底看不見了。

在人群的喊殺聲和喧鬧聲中，她隐隐約約地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腳步由遠及近的朝她走來。

是你嗎？

紀凜向那邊看去，她開口想問，可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鮮血順着下巴落在了胸口。

“北閣！你别過去！”她聽見遠處有人喊道，“她就是千年的狐狸精，最是會魅惑男人！您别被她蠱惑了！”

男人的腳步聲并沒有因為那人的叫喊而停下，他在無數的謾罵聲中往前走着，最終停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紀凜已經看不見了。

在五感褪去的最後一刻，一雙溫柔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她的臉。

他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頰，一如曾經在迷失域裡慰藉生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溫熱的鼻息噴灑在耳側，他似乎對自己說了一句話。

你說什麼？

紀凜茫然的仰頭看着他，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袖，企圖讓他再說一遍。

可是她再也沒機會了。

撕裂般的疼痛貫穿了她的身體，她的意識随着痛苦一并消散……

“啊——”

遺失的記憶驟然湧入腦海，紀凜撐着長刀半跪在地，劇烈的頭痛讓她不禁冷汗直冒。

那是六百年前的記憶嗎？

南亭夫人……

南亭夫人。

缺失大半記憶紀凜一遍遍的在心裡默念着這個稱呼，最終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刀下橫着的是一具少女的屍體。

紀凜不知道為什麼在此刻會回憶起當年的一些事情，她隻是照例又殺了一個闖入虛境的後生罷了。

明明她已經被封印在了這個夢塚自生自滅了六百年了，卻不想最近又有人要來殺她了。

紀凜将少女的屍身翻了過來，熟練地從她胸前的口袋裡摸出了一張身份信息卡。

【姓名：何一】

【派系：西派】

【虛境編号：14298-w7311-059】

【級别：M7級造夢師】

“又是西派的……”

這已經是她殺的第9個西派的弟子了，除此以外東派也遇見過一個。

曾經東南西北四大造夢派系現在隻剩下這兩個支了嗎？

紀凜不禁有些惘然。

她起身正要走，卻在卡片背後看見了一些之前從未見過的信息。

和正面規規矩矩的印刷字體不同的是，背後那幾行字筆鋒圓潤，應該是這個叫何一的姑娘自己寫的。

【刺殺目标：南亭夫人】

【編号：A-***】

【特點：左眼下有桃花印記】

【危險指數：SSS】

紀凜：“……”

所料不錯，又是來殺她的。

紀凜看着那行“左眼下有桃花印記”的字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左眼下的紅痕。

她其實很好奇那些她看不懂的符号和詞語到底代表着什麼意思，可惜這幫來自百年以後後生是不會友好的坐在她對面跟她解釋這些的。

他們隻是想要南亭夫人的項上人頭而已。

與當年一樣。

她在破碎的記憶裡看見那些人說她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是妖物是邪祟，生性放蕩又惡毒，不管她怎麼解釋六百年前的那些人都要置她于死地。

隻是她沒想到這恨意竟然綿延了六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