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竹睜開眼睛,意識徹底回籠,視線正對上施允的眼睛。
他渾身都是濕的,連睫毛上都墜着濕漉漉的水珠,濕透的長發貼在他的臉上,唇色很紅。
他的手指好涼,像碎冰一樣,正搭在孟竹的眉心,“你怎麼……這麼重的心魔?”
好沙啞的聲音。
“我……怎麼了?”孟竹抿着唇移開視線,打量周圍的環境。
忽然暈過去,又忽然想起這樣的事情。
施允收回手,“我之前強行打開了你的靈脈,讓你的修為上漲,應該是有些心急了,我沒想到你承受不住。”
“不過現在沒事了。”他從水中起身,視線移到遠處,“趕緊出來吧。”
孟竹看着施允的動作,才發現自己正在一片冷泉之中,應該是施允将她帶來這裡的。
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但是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經能夠控制和使用身體裡的那股靈流,精神百倍,精神好得異常。
用靈力烘幹了衣服,她才體會到在這個修仙的世界裡,會術法是多麼方便的一件事。
等到她将自己收拾妥帖了,施允才從林中走了出來。
回客棧的路上,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微風習習,落日餘晖,桐花城的大街上依舊熱鬧繁華,人來人往。
孟竹覺得自己的身體發生了顯著的變化,首先,最明顯的,就是她的手。
那些長年累月反複生出的凍瘡消失不見,腫大的關節恢複正常,這是一雙白淨的、沒有瑕疵的手。
她将手舉在自己的眼前,五指張開,夕陽的餘晖從指縫溜了進來,落了星星點點的光在她臉上。
“好神奇。”孟竹感歎。
張開的指縫中,她看見施允回頭,紅衣上的金線在落日的照映下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模糊的金邊。
“真笨。”施允嘲笑她,“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知道嗎?”
“我知道啊。”孟竹說,“我是不是築基了?”
她的修為直接跨了一個大階段,跳過煉氣期直接築基,從此以後,便脫了凡胎,真正兩隻腳踏入了修仙之路。
施允這個人,雖然難相處了點,但人好像還蠻靠譜的。
“三日築基,比預料中慢了很多。”施允還是不太滿意。
“普通人要想築基,多的是幾十上百年的,這樣不是很棒了嗎?”孟竹越說,越覺得沒什麼真實感,像是人家都勤勤懇懇地用功讀書,唯有她一人在作弊一樣。
“哈……”施允發出一聲嗤笑,“你當我是誰?”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邊的眉挑了起來,嘴角勾着一抹笑。
是屬于少年獨有的意氣風發。
孟竹:“為什麼幫我?”
“想知道?”
“嗯。”
“為什麼?”
“好奇。”
“哦……”施允一隻手撥了撥腰間玉佩的流蘇,“怕你拖我後腿而已。”
“麻煩死了。”他放下手轉身繼續往前走,聲音被風吹散,斷斷續續的,“你這麼弱,要是……”
他走在前面,孟竹根本什麼都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
“施允。”孟竹叫住他,有些事情她是分得清的,比如,施允本沒有義務這麼做,也本可以不守她這三天。
“幹嘛?”他懶得回頭,“有事說事,别喊來喊去的。”
“我會努力不拖你後腿的。”孟竹走在他旁邊,彎下身偏頭去看他的眼睛,唇角的梨渦淺淺暈開,“我們一起去仙洲吧,好不好?”
“到時候我一個人都不認識,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為什麼呢?這麼一個他讨厭的人,卻有着這麼柔軟漂亮的笑容。
是攝魂咒的原因吧,等他解咒回了仙洲,怎麼會跟這種人有交集呢?
但是此刻,或許是因為攝魂咒的原因,他忽然不想說出那些話來。
“……随便你。”
回客棧的路上,要穿過一片桐花林,此時正是桐花盛開的時節,繁花墜了滿枝,枝桠被斜斜壓下,順着林葉的間隙撒下細碎的夕光。
枝葉搖搖晃晃,粉紫的花瓣被風吹落了一地。
孟竹下意識地伸手去接空中落下的花瓣,一伸手,卻又抓空了。
面前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她的視線追琢着那個影子往上看去。
一身紅衣的少年正支起一支腿坐在桐花樹上,鮮明熱烈,如楓似火。
他的視線自上而下看着孟竹,搭在膝上的手中正捏着不知什麼時候折下的花枝,手指微微一動。
那花枝不偏不倚,正落在孟竹攤開的掌心。
“……幹什麼?”
莫名其妙。
“蠢死了。”施允的視線落在站在樹下姑娘的脖頸上,“連朵花都接不住。”
那細白、柔軟的脖頸上不知何時沾上了一瓣粉紫色的花。
手中僅剩的一枝桐花被他捏在指尖反複搓揉,心口熱熱的、又癢又麻。
他盯着那貼在脖頸上的花瓣,将手中那枝桐花咬在了唇齒間,望着她,不緊不慢地咀嚼着。
四目相對,他的視線如有實質一般,像被火燒過。
下一秒,孟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頸,手指搭在頸側,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