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
不是說好了,還會回來找她的嗎?
萬氏夫婦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請人作了靈媒,穿着鮮紅的嫁衣,竟是要嫁給一尊牌位。
萬夫人痛心疾首,也對她失去了耐心,她隻是冷冰冰地看着這個曾經乖巧懂事的女兒,道:“你真是瘋了。”
萬珍兒被府上的下人拉了回去,關在了屋裡,直到順利成親那日,她才見到了父母為自己尋的那個丈夫。
他就是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嗎?
他的名字,叫鄭言。
确實如父母所說,是個性情溫厚的良人,他不介意萬珍兒肚子裡懷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時常還會為萬珍兒親手熬安胎藥,對待萬氏夫婦也是十分恭順孝敬。
所有人都很滿意,除了萬珍兒,她從未和鄭言同床共枕過,但是鄭言也從未逼迫過她。
萬珍兒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這件事情被順利掩蓋了下去,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有着怎樣的來曆。
一日,萬氏夫婦去城外的莊子上查賬,去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兩人死相凄慘,身首異處。
至此,偌大的萬府就剩下了一個萬珍兒一個人,萬家的生意漸漸都由鄭言接手。
可她的身體卻越來越弱,重重打擊之下,萬珍兒瘦得像一片風筝,風一吹,便能飛走了。
肚子越來越大,晚上起夜便越來越頻繁,又一次晚上醒來以後,萬珍兒呼喚身邊的丫鬟扶她一下,喊了半天,卻都沒有人回應。
她找來找去,身邊連一個守夜的人都沒有,她心中覺得奇怪,便想着去問問鄭言。
他房間還點着燈,萬珍兒不知道為何鄭言這麼晚了還沒有睡,她便伸手準備推門。
一靠近,便聽見了一陣婉轉嘤咛的女聲,伴随着男子粗啞的低喘。
萬珍兒的身體一霎那便僵住了,整個人如墜冰窟一般。
她靠在門外,聽着兩個人的歡愉聲,好半天都動彈不得。
半晌,雲雨初歇,房間裡傳來兩人的交談聲,他們絲毫沒有壓低自己的聲音,仿佛根本不在意會不會有人聽到這樣一番對話。
“鄭郎,咱們什麼時候才能成親啊,你不是說等那兩個老東西死了,就娶我的嗎?”
這個聲音,她認得出,竟是她的貼身丫鬟。
鄭言輕笑了一聲,道:“不急,等弄死了萬珍兒那個賤婦,你就是名正言順的鄭夫人了。”
說罷,他的聲音裡還帶着濃重的厭惡:“髒了身子的賤人,還以為自己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每次看到她和她肚子裡的那個野種,都恨不得把她弄死!”
“你說,我要怎麼折磨她,才能解我的心頭恨呢?”
聽到此處,萬珍兒慌忙轉身離開,她要趕緊離開,去報官!讓所有人都知道鄭言的惡行!
可她沉重又虛弱的身體讓她行動不便,加上整個人驚慌失措,走路都跌跌撞的。
夜裡很靜,門外的腳步聲驚動了屋裡的人,鄭言披衣開門,追了出來。
頭發被人往後重重拉了過去,她不得不仰望着擡頭,對上鄭言的眼睛。
那雙眼不像是平時她看到的那般柔和、溫善,帶着濃烈的貪欲和厭惡,問她:“你以為,你能逃去哪裡?”
鄭言接管萬家的生意以後,便将萬宅的下人都換掉了,留下的,都是鄭言信得過的人。
這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萬珍兒這才發現,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可靠的人,就連身邊貼身侍奉許久的侍女,她也在遠處望着她,一臉風涼無辜的模樣。
沒有人會為她說話,庇護她的父母早已化為一堆白骨。
她眼睜睜地看着家裡的門匾被換成鄭府,被關進不見天日的房間裡,鄭言對外說,萬珍兒因為父母的雙雙離世得了失心瘋,每日裡不是說瘋話便是行為詭異。
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他們都覺得她瘋了。
每一日,她都從那些細碎的天光裡張望着,期盼有人能聽得到她的呼喚。
可鄭言聽不得她的聲音,甚至覺得她的聲音太過聒噪。
割了舌頭便不會說話了,斷了腿的人也沒辦法往外跑。
他說:“萬珍兒,你當真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麼?”
“我偏偏要你這樣痛苦地活着,偏偏要這樣做弄你,糟踐你……”
“我偏偏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是一場秋雨落下的時候,萬珍兒即将臨盆了。
她拍着門,一聲聲喊着:“好疼啊……好疼啊……”
沒有人聽得到她的聲音,因為她喊着好疼的那張嘴裡,已經鮮血淋漓。
最後,她在這個下着秋雨的晚上,産下了一個根本不會哭的孩子。
她抱着那個孩子,漸漸絕了氣息,身上的血染紅了她的裙裾,在地上拖出了一條鮮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