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男子見到施允,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才掏出了一枚通體漆黑的牌子遞給施允,“仙君,可否借一步說話?”
施允接過那枚令牌看了看,又随手抛了回去,點了點頭,轉身朝樓上走。
剛踩上台階,他的腳步一頓,硬生生拐了個方向,朝着另一側的樓梯走去。
待上了樓,和孟竹遙遙相望,他一隻手搭在扶欄上,沖着她偏了偏頭,道:“不是想去仙洲嗎?”
“那就跟上。”
阿喜跟在下面問:“我也來?”
施允淡淡瞥了一眼過去,“你想死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一分鐘後,三人在阿喜的房間的桌邊坐了下來。
至于為什麼是阿喜的房間,孟竹想,以施允的講究程度來看,連别人的肢體接觸都讨厭的人,怎麼會允許别人進他的房間呢?
果然,人生如戲,昨天的她把施允的雷點都踩滿了。
怪不得那麼生氣,一早上都臭着臉。
但是孟竹不是個會看人臉色的人,好像察覺不到氣氛的尴尬似的,一上桌就給自己倒了杯茶。
那名男子的視線在孟竹和施允身上來回看了又看,躊躇道:“這……姑娘也是修道之人?”
施允:“無妨,你有什麼事就直說。”
那男子歎了口氣,“家主吩咐,此事一定不能讓無關的人知道,仙君這不是在為難在下嗎?”
這架勢,看起來是非要趕人不可了。
孟竹低頭吹了吹茶水,吸溜一聲喝了一口。
燙死人了。
男子臉上閃過一絲鄙夷,很快又轉過臉,正對上施允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那雙眼黑如點漆,莫名看得人心慌。
他一隻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一邊淡淡開口:“是你們求我辦事,不是我求着你們。”
茶杯磕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施允笑了笑:“這位朋友,搞錯主次了吧?”
那名男子一看施允這态度,分明也不是個好惹的主,連忙道:“不是不是,仙君莫要生氣,是這樣……”
這回終于順利開口了,倒豆子一樣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此人姓劉,是城内鄭氏富商家中的管事,此次前來是因為鄭氏府上近來出了件怪事,懷疑是有妖邪作祟,便出高價委托了仙洲的人前來相助。
仙洲在凡界設有曆事堂,若有妖邪作祟,可以在曆事堂挂牌,出仙洲曆練的修士可以在曆事堂接牌子,一來可以累積經驗增長修為,二來也能賺些在凡界生活的費用,而施允正好就是因為這個委托才來到桐花城。
據劉管家所說,鄭言的夫人楊氏已經懷胎三月,近一月來行為詭異,每日裡不能見光不說,夜裡還經常說胡話,整個人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樣,鄭家覺得此事傳出去不光影響到家裡的體面,沾染邪祟這等不詳的事情還會影響到鄭家的生意,于是便壓下了此事。
聽完劉管家的話,兩人一妖便跟着此人來到了鄭宅。
進了宅邸的大門,穿過遊廊,花廳内正坐着一名面目端正溫和的男子,他的視線掠過幾人,很快便從其中找到了與另外幾人氣質截然不同的施允。
他的臉上挂着很是熱情的微笑,對着施允拱了拱手:“仙君一路辛苦,我……”
話還沒說完,便被施允打斷了,他擡了擡手,開門見山道:“帶我去看下鄭夫人。”
商人一見面總是會先說一些場面話,鄭言聽到施允的話愣了一下,這其實在人際交往中屬于比較失禮的,但他轉念一想,畢竟身份和和他們不同,自然處事的方式也同他們不一樣。
很快,鄭言便領着他們來到了鄭夫人的住處,一路上,施允和鄭言走在最前面,孟竹和阿喜跟在兩人身後,她正四處打量着這出宅邸,便看到阿喜的腦袋朝着自己這裡偏了偏,鼻子皺了起來,道:“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從一踏進鄭宅内,這裡便漂浮着一股濃郁的香味,是那種很常見的熏香的味道,隻是一路上亭台樓閣,草木葳蕤,四周寬闊而明亮,連室外的香氣都如此濃郁。
孟竹沒說話,但前方的鄭言聽到阿喜的疑問,倒是回過頭來笑着解釋了一句:“我夫人是個愛香之人,所以家裡便一直燃着這些香,而且她近來睡不太好,這香也有些安神的作用,便點得多了些,讓客人們見笑了。”
這鄭言脾氣倒好,待人溫和有度,人也不似劉管家那般喜歡拿喬,在桐花城裡名聲頗好,聽說年紀輕輕就考取了秀才。
說話間,已經到了鄭夫人的房間,這裡的每一面窗戶都用黑布密不透風地罩了起來,是之前管家說的,白日裡見不得光。
施允的視線隻在那些黑布上停留了一瞬,直接推門而入。
密不透風的房間被驟然闖進來的天光點亮,室内的景象一覽無餘。
屋内有些陳朽發黴的味道,床上背對着衆人坐着個披頭散發的人,因為頭發過于淩亂,隻能看到藏在發絲間的小半張臉。
最令人矚目的,是那副瘦骨嶙峋的身軀上,明明隻是懷胎三月的肚子,卻形似即将臨盆的産婦,挂在細瘦的四肢中間像個碩大的皮球。
那小半張臉慢慢轉了過來,眼珠像是生鏽的時針一樣移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