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就起身往床邊走。
“……什麼?”
“别磨蹭,趕緊脫。”孟竹頭也沒回地重複了一遍,在包袱裡翻了翻,找到一瓶跌打油,是她經常用的,活血化瘀效果很好。
她還穿着寑袍,袖口寬大,雖然睡覺還蠻舒服但是做事情袖子總落下來,一點也不方便。
這麼想着,她動手開始解腰帶,打算把這勞什子的衣服脫了,畢竟裡面還穿着她自制的T恤和長褲,防走光的。
“哐——”
身後傳來巨大的聲響,案上的棋簍被打翻,黑白的棋子滾落了一地,施允扶着軟榻的邊緣站了起來,整張臉漲如豬肝。
孟竹被吵醒之後脾氣也不太好,此刻臉上也沉了下來,皺眉道:“又怎麼了?”
“我不脫!”施允瞪着她,聲音很堅決。
“你想都别想!”
鬧呢?
孟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好歹這些年的耐心也是被霍予磨出來了,深呼吸幾次後,起床氣也被壓了下去。
她不喜歡争吵,争來争去也沒什麼意義,出現矛盾的時候更喜歡用平靜的心态來解決問題。
“所以呢?”孟竹問。
“不脫鞋襪怎麼擦藥?”
擦藥?什麼擦藥?
視線帶着些許茫然和慌亂地落在孟竹捏着藥瓶的手上。
施允攥着衣角的手慢慢松了下來,脖頸有些僵硬地轉了過去,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不用了。”
丢下這句話,他扶着牆一步步往門外挪,牽動到骨折的地方也一聲不吭。
這一晚上,已經夠讓他顔面盡失了,簡直像是一場噩夢。
“我送你回去。”孟竹也不勉強,把寝衣一脫,往身上套了件方便行動的外袍。
剛要開口拒絕,便看到孟竹向自己大步走了過來,然後伸出手示意他把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施允不說話了,一雙眼睛看不出什麼情緒,臉上的神色也漸漸冷淡下來。
見他沒反應,孟竹拉開房門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他。
根據這兩天的相處來看,施允這個人可能有些潔癖,而且好像不太喜歡和别人有肢體接觸,整個人也是說不上來的奇怪。
眼下不知道又在鬧什麼别扭。
于是她好心建議道:“我去叫阿喜來接你?”
“不需要,你不要總是多管閑事。”施允一手撐着牆,一手将站在門口的孟竹撥開,他右腿使不上力,整個人幾乎是側貼在牆上挪動。
孟竹站在門口看了片刻。
當初訂房間的時候施允特意要了離得最遠的兩間房,白天的時候看着還好,晚上漆黑的一片連廊,好像看不到盡頭一樣,照他現在這個速度的話,回到房間大概得等到太陽升起來了。
從二樓的扶欄邊看去,窗邊透進來些青灰色的天光。
安靜的夜裡,好像所有的聲音都會被放大一樣,聽得格外清晰。
隔壁的房間内傳來起身下榻的腳步聲,離房門越來越近,好像下一秒就要推門而出。
施允的身體一僵,将臉藏進暗色的陰影裡。
太丢人了……
他這一晚上都做了什麼啊……
先是莫名其妙決定給她買東西,晚上偷偷到一個姑娘的房間,再被人弄斷了腿,他總是在做這種他以前想都不會去想的事情。
太難看了……身邊的一切都提醒着他做了多麼不合時宜、令人難堪的舉動。
他倚在牆邊,等着别人拉開那扇門,看見醜态畢露的自己。
手搭在門栓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門被一寸寸拉開——
下一秒,身體忽然一輕,落入了一個充滿皂莢香的懷抱裡,眼前的景象忽然掉轉了個方向,手指穿過頭發按住他的腦袋壓向肩膀處,将他的整張臉都藏了起來。
門被拉開了,帶來了一陣輕微的風。
起夜的人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一睜眼,便看到一個姑娘手上正抱着一個人和他對視。
她站在微亮的連廊下,臉上的表情平靜而冷淡,懷裡的那個人臉埋在她的肩膀處,看不清具體模樣,隻看得到一頭柔順起伏的長發像流水一樣散開。
若是個姑娘的話,比例也不太協調,身量太高,骨架也大,那人摸了摸下巴,甚感奇怪。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姑娘腳步如風,眨眼間便走遠了。
推開門,将始終沉默的施允放到床上,孟竹沒再停留,轉身就走。
離開前,她背對着施允,到底還是解釋了句:“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同我接觸,這次是意外,下次不會再碰你了。”
“天亮之後我去幫你找大夫。”她伸手拉開門,“好好休息。”
随着門邊的一聲輕響,腳步聲漸漸遠去。
床上的人将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裡,像被火燒似的熱意自耳畔攀升,搭在床沿的手指慢慢曲起,捂上了燙紅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