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河邊,餘晖染紅了天際,孟竹停下搓洗衣裳的手,擡眼看了看越來越暗沉的夕光。
雖然是初春的時節,但入夜後會變得很冷,連河裡的水也變得愈發得涼。
加快動作洗完剩下的衣裳,孟竹抱着木盆開始往回走,身邊有人喊她:“诶?這麼快就洗完了?”
孟竹應了一聲,沒走幾步便碰到了個身形微胖,梳着婦人發髻的人,這裡的人喊她劉嬸,村裡的女子做些漿洗縫補的活計補貼家用,都是劉嬸負責的。
“來,來,這是你今日的工錢。”她将一小疊銅闆放到孟竹的手心,看着孟竹那雙指節紅腫的手,又從手上挎着的藍子裡拿了幾個剛蒸好的熟土豆用油紙包起來往孟竹懷裡塞。
“一不小心煮多了,你拿回去吃。”
孟竹沒再推辭,擡眼看着劉嬸說了句:“謝謝。”說完,她也沒再停頓,将衣服一放轉身便走了。
她剛走出去沒多遠,剛剛一同在河邊洗衣的女子輕聲歎了口氣:“這性子,确實不怎麼讨人喜歡啊。”
這一帶的浣衣女們早早地就打成了一片,平日裡一邊洗衣服一邊閑聊些家常,隻有孟竹,從來都是沉默寡言,隻埋頭洗自己的衣服,活一幹完立馬就走,和這裡的人顯得格格不入。
最開始的時候劉嬸也不喜歡她,嘴又不甜,性子又冷淡,因此對孟竹也多有刁難。
可誰知有一天,她家裡的小兒子不知怎麼從山上摔了下去,找了整整一天了都沒找到,等到入夜了,一家人坐在桌邊抹着眼淚時,門被叩響了。
一開門,便看到月色下,孟竹背着已經睡過去的孩子站在門外,一家人還沒說兩句感謝的話,她便擺了擺手,一句話沒說就離開了。
劉嬸看着那漸漸走遠的身影,細瘦的肩膀在夕陽的餘晖下顯得格外伶仃,她也不由得歎了口氣,道:“她……也是難啊。”
“平常能照應着點,都多關照關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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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竹揣着一兜熱土豆,将它們貼在心口防止溫度過快地流失,她沿着村裡的小路一直往裡走,直到走到最盡頭,入眼是一間破破爛爛的屋子,勉強能夠遮風擋雨。
這屋子連牆壁都是用泥糊的,一到下雨天或者降溫,腳底下的濕泥浸着水汽,冷得直往人骨頭裡鑽。
她推開門邁了進去,屋裡黑極了,又安靜得很,顯得空寂得吓人。
孟竹摸索着,用火折子點亮了桌上的油燈,豆大的燈光點亮了方寸的空間,周圍還是很黑,但至少不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視線繞着屋子環視了一圈,屋裡的陳設非常簡單,除了面前這張桌子,還有兩張用木頭搭起來的矮床,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意料之中,霍予并沒有回來。
霍予是從小和孟竹一起長大的,那時候霍予還是個小不點兒,從小膽子就小,說話文文靜靜的,長得又白淨好看,被不少人當成了小姑娘,但這種性格上了小學開始,就會被年紀大一些的男孩子欺負取笑,更有時候會被校外一些不學好的小混混堵住從他這裡勒索零花錢用。
他家裡條件好,父母都是商人,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唯一的缺點是很少能陪着他。
孟竹的母親是霍予家請來的做飯阿姨,他們年紀相仿,又在同一所學校讀書,要說孟竹什麼時候和霍予熟起來的,就是她又又又一次看到霍予被那些小混混堵在小巷子裡,抿着唇,表情看起來倔強又委屈,憋着眼淚把手往兜裡伸。
她實在看不過去了,蹲下身撿了一塊大石頭就往那些混混腿邊扔,一邊大喊着“警察來了”,趁着混混們慌神四散的間隙,憋住一口氣拉着他跑出了人堆。
霍予跟在她身後,哭得鼻涕和眼淚都混在一起,她皺眉看着,拿出紙巾幫他擦掉,嫌棄地問:“哭得好醜,你真的是男生嗎?”
孟竹把抽抽噎噎的霍予送回了家,從此身後也多了一條小尾巴。
時光晃晃蕩蕩地走,來到了他們的十八歲,高考結束,霍予把她帶到一個廢棄的天台,在漫天的煙火下對她表白。
煙火盛大而喧嚣,她卻隻聽得到霍予的聲音和他那雙猶如落了星子的眼睛。
本來十八歲的這一年,他們應該擁有美好的未來,不出意外的話,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很快就會送到手邊,人生的篇章才正好到達最精彩的部分。
可就在這一晚,一輛失控的貨車撞向了孟竹,最後一眼,她看到的是奮不顧身朝她跑來的霍予。
人生就是這麼狗血又離譜,她和霍予一起穿越了,穿越到了這個離譜的修仙世界,一晃就是三年過去了。
當然修仙這事同她和霍予都沒關系,因為在這個世界中,仙洲和凡界之人生活在不同的兩個大陸,聽說隻有那些極有天賦的,才會被仙洲十年一次的遴選選入學府。
她和霍予初來乍到,便一直生活在這個叫做楊柳村的地方,連吃飯和睡覺的地方都成問題,何談那些對他們來說是天方夜譚的東西。
“咕噜”一聲,肚子裡發出饑餓的信号,拉回了孟竹的思緒,她垂眸看着手心裡尚有餘溫的蒸土豆,想了想,又放在了桌子上。
還是等霍予回來一起吃吧。
又等了大概半個時辰,天已經完全黑了,孟竹起身出門,向着村外走了幾裡路,她腳程快,很快就來到了村口的鎮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