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執,你别生氣了好嗎?”
纏繞心頭許久的話終于在黑夜裡傾吐而出,沈則安如釋重負,此刻的他才清楚的明白那日忍不住掀開簾子偷看對方的自己早就想要道歉了。
他忐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不為所動,沈則安咽下口水,“我知道我閃婚太突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是我的錯,以後我什麼事都第一時間告訴你……”
他在門口組織良久的措辭在出口的那一刻全都變為灰燼,口齒笨拙,語言混亂,簡直就是一次糟糕的道歉。
沉默片刻,男人轉身,垂眸低眉,“你沒有錯,也不必做到這份,我們隻是朋友。”
隻是朋友,不必做到什麼事都第一時間告知他,不用讓他覺得自己過于特殊。
“我們不隻是朋友,”沈則安起身湊到他的跟前,“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邵執一點點将沈則安的手撇開,沈則安慌亂地補充:“我知道我這個決定突然,既沒有和你商量,也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我知道你肯定會說我閃婚胡鬧,也确實有些考慮不周的成分在……”
他想了很久,試圖尋找這件事為什麼會讓邵執生氣,思來想去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覺得自己胡鬧沒有第一時間和他商量聽他意見。
畢竟上學那會自己什麼事都要和邵執商量,高競澤還說沈則安把邵執的話當得比聖旨還要重要,沈則安沒有反駁,相反他還很樂意他“管”着自己。
所以結婚這件事沒有提前告訴邵執擅自做主略顯胡鬧讓邵執不滿也情有可原。
“我想着等你回南城後親口告訴你,不是為了故意瞞着你,你不要生氣了好嗎?”
邵執回頭的同時雙手按着沈則安的雙肩,微微俯身與他的視線齊平,他盯着他那雙眼睛,對視之中沈則安的心跳漏了一拍,說不清是什麼原因,許是被他吓到了。
他語氣誠懇珍重:“我沒有生氣。”
“我隻是……”邵執頓了頓,“反正沒有生氣,你不用道歉。”
沈則安帶着懷疑的眼神回望着他,昏黃的燈光下,他透過邵執的眼眸看到裡頭印刻着自己的面目,“真的嗎?”
“那為什麼和我冷戰?”
他眨了幾下眼,眼眶幹澀,“抱歉,是我自身的原因,和你無關。”
沈則安半信半疑,試探性地說:“那……我們這算是和好了嗎?”
邵執低頭注視着沈則安的眼睛,似乎藏着點點星光,他的語氣不自覺地變軟,“嗯。”
下一秒,沈則安松了一口氣,笑得格外燦爛,這麼多天壓抑的情緒在此刻得以宣洩,他忍不住抱住了邵執,酒香蹭在了他的衣料上,彼此之間,酒精成了将彼此緊緊纏繞在一起的紅線。
“我都擔心結婚的時候沒有伴郎,這下好了,有你就不怕啦。”
他低頭注視着懷裡的人,聽着他興奮得喋喋不休,一字一句那樣充滿情感。
邵執自認為這段時間催眠得自己已經足夠适應了,但在聽到的那一刻心跳還是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
他用自認為很合理的語氣,帶着笑意地彈了下他的腦門:“不是還有老高他們嗎?”
“你和他們不一樣。”
邵執撫摸着他的發絲,黑暗藏住了他眼底的愛意,他像是認命般回複着沈則安先前的話:
“我們——
會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超越一切愛情和友情。
他目送着滿意離開的沈則安,淡淡一笑。
暮色濃厚,渲染了此夜的主色調。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眼底好似古井無波,恍惚中似乎又想起那晚沈則安的解釋。
帶着愉悅激動的語氣朝他解釋起閃婚的前因後果,他想了很久,其實如果沒有女方母親的病情,照他們相談甚歡的趨勢,他們也會在不久後走入婚姻的殿堂。
沈則安喜歡的類型一直沒有變,林芝和班花很像,溫溫柔柔的白月光類型。
邵執騙得過沈則安卻騙不過李淮西,但生氣的情緒隻占了少數,更多的是悔恨與惱怒。
剛知道的那兩天,他時常在恍惚。他自知不是什麼好人,有自己卑劣的想法,自私而又固執,他厭惡自己,唾棄自己究竟哪來的臉去生氣。
沈則安是正常人,他結婚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現在,這一天終于來了。
他反複警告自己不要想太多,強迫自己要克制,冷靜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沈則安可以和一個隻見過幾面的女人結婚,卻不會喜歡上認識二十幾年的自己。
他花了許多天讓自己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以前不是不知道,隻是常常裝聾作啞的來回避。
邵執始終記得那日清晨的日出,日頭鮮紅像血迹滲透整片天空,仿佛随時就會有嘶啞低吼的烏鴉冒出,一點點啃噬他心頭的血肉。
他始終認為隻有擁有過才會有難以克制的痛,他不理解的是,為何他從未真正擁有過沈則安卻痛得仿佛遭受淩遲之刑。
他想了很久。
歸根結底,就是他太貪了。
妄想過多。
罪惡太深,就像是老天爺看不慣他破壞人家姻緣,強行插了一腳促使了這段閃婚,将他的人生拉入正軌。
屋内響起水聲,伴随着水聲的是振動許久的電話鈴聲。
他沒有看備注直接點開,女人的聲音從裡頭穿出,溫柔舒緩,仿佛一股泉水流過。
“邵執呀,媽知道你那天沒在開玩笑,當時遲疑是媽的錯。”
“不過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也幫你開導過你爸,他也松了口。”葉兮姚聲音輕柔,娓娓道來,似乎是想借此安慰兒子,她深知兒子的内心掙紮以及不易,他們作父母的無法幫他什麼,能做的隻有坦然接受。
其實這麼多年下來邵琛行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他隻是顧念那份情誼嘴上不願偏向他。
“我們都知道你很喜歡小安,喜歡就去追吧……”
“不用了。”邵執打斷葉兮姚。
“啊?”
他又重複了一遍,不知道是在提醒她還是在提醒自己。
“不用了,媽。”
“他要結婚了。”
他陪他見過日頭升起。
如今,将由别人伴他見證日落。
這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