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宴同時回頭,眼中閃過幾分狠戾,毫不猶豫地搭弓拉箭轉了方向,侍衛的下一句還沒喊出,便被一箭射穿了心髒。
腥髒的血灑在地上,蘇皎一震,便見謝宴拎着那弓箭,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蘇皎一喜剛要開口,又想起自己方才的話。
他應該是……沒聽到吧?
謝宴一步步往前走,那弓箭在地上拖出一條蜿蜒的血迹,他面上的陰郁未散,目光盡鎖在她身上。
平日裡花言巧語,生死關頭,倒學會先賣了他,還說要親自帶着去寝居抓他。
好得很。
弓箭在手中拉滿,三步距離外,謝宴面無表情地搭箭——
“夫君!”
一雙手纏上了他的大腿,謝宴一低頭,一張混着血也不掩絕色的芙蓉面映入眼簾。
許是劫後餘生,她眼中滾下一行淚,抓着他的衣衫死死不松,輕軟的聲音裡帶着幾分哭腔。
“好疼,還好你來的及時。”
謝宴:……
眼淚全灑在他衣裳上,蘇皎拽着他的衣裳要站起來,試了兩回卻又跌坐在原地。
他垂下頭,這樣的視線下,顯得她原本就單薄的身形越發纖細。
對上她盈滿淚的眸,謝宴默了片刻,總算收了弓箭彎腰去抱她。
罷了,十多歲的小姑娘,怕死也正常。
*
這刺客那一箭擦在她臉頰,擦破了皮又留下一道血痕,帕子換了兩三條才将上面的血污擦幹淨,這院子裡沒有銅鏡,蘇皎自個兒是不能擦拭上藥的,這差事便隻能落在了謝宴身上。
帕子才剛碰到傷口,蘇皎就忍不住蹙眉喊道。
“嘶……疼。”
謝宴淡淡瞥她一眼,不說話,手下動作卻更重了。
“真疼!”
蘇皎忍不住又喊了一聲。
傷在臉頰,她本就因這一場事吓得精疲力盡,謝宴下手又沒個輕重,帕子擦着傷口重重抿過,便帶來一陣刺痛。
“說了真疼,你怎麼還不聽。”
蘇皎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嘟囔,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眶裡似乎又有眼淚要落下來。
謝宴:……
他耐着性子将動作放輕,擦拭了幾遍後,露出原本嬌嫩好看的容顔。
隻是如今上面多了一道血痕破壞了美感,謝宴瞧了片刻,又蹙眉。
“不會很醜吧?”
劫後餘生,蘇皎緩過神便在心裡将那刺客和牽連她的謝宴問候了一通。
謝宴沒說話。
“真的很醜?”
她又追問。
怕落疤?
謝宴頭一回見她如此喜歡追問。
“漂亮與否,很重要嗎?”
“重要啊。”
蘇皎點頭。
人長一張好看的臉愉悅自個兒,别人看了也高興。
謝宴默了片刻。
“不會留疤。”
那箭擦的不深,看着流了許多血,實則上藥将養幾日也就好了。
他這樣說,蘇皎顯然松了一口氣,但想起自己今日這驚險的一遭,還是有些後背發涼。
“你怎麼趕去的那麼及時?”
“父皇有命讓諸皇子都去追刺客,我碰巧看到了而已。”
“那還真是巧了,幸好你去的及時……”
“不然哪有機會聽見皇子妃的肺腑之言?”
謝宴截斷她的話,蘇皎臉色一僵,心知這是聽到了。
那時她說這樣的話不過是權宜之計,他們落榻的院子旁邊挨着的就是重臣,隻要那刺客來了是必死無疑。
何況生死關頭,誰的命比她重要呢?
但這話蘇皎不敢說,連忙上前讨巧地笑了兩聲。
“夫君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那會是說的胡話罷了。”
“胡話?那什麼是真話?”
蘇皎眨眨眼。
“夫君去的及時,救我于危難,我心中感念,這自然是真話。”
她想了想,又捏着他的袖子。
“你那會一箭射穿了他的掌心,我從沒見誰的箭法能準成那樣。
可厲害了!”
對上她亮晶晶的眼,謝宴不自然地别開頭。
“也就一般。”
夫妻二人閑話說着,眼瞧着謝宴不再計較這茬,蘇皎又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雖然隻是一眼,可她幾乎便能确定了是大皇子的臉。
世上真有這般相像的人嗎?
還是說幾年前……大皇子沒有死。
她正猶豫着是否要開口提及此事,外面長林急匆匆進來。
“皇子妃,皇後娘娘請諸位皇子妃和内命婦此時前去院子。”
傳話突然,蘇皎臉上隻止了血,還沒上藥便匆匆帶了面紗趕去了。
她跨入門檻,一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台上皇後惺惺作态的聲音響起。
“本宮聽聞皇子妃被刺客擄走,可有受傷?”
霎時,蘇皎行禮的動作頓住。
感受到落在她身上那些或看好戲或憐憫的目光,蘇皎飛快地在腦中想了一圈,并未記得那刺客擄她的時候被人看到了臉。
宗婦和姑娘家被賊人擄走,身上難免會落些流言,尤其她是皇室婦,但凡有什麼污名,更會直接牽連她的哥哥和母親。
“并無此事,皇後娘娘是否認錯了人?”
蘇皎強自鎮定下來。
“怎會認錯?侍衛說那姑娘穿着一身淺紫色的衣裳,何況剛才可有奴才看見你被宴兒扶着回去……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不會也是被刺客傷的吧?”
皇後的驚呼使得衆人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蘇皎的鬓發雖然整理了,卻終究不比上山前的整齊,那些内命婦霎時便換做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這下好了,若那賊人擄走的真是皇子妃,這幅模樣,就算是受了傷,名聲上也難再成皇子妃。
往大了去,整個蘇家都得被奚落。
蘇皎眼中閃過怒意。
“皇後娘娘說話可要謹慎,臣妾臉上的傷是方才被一隻野貓抓傷的,還沒來得及處理便被傳召來了,被刺客擄走的絕非臣妾。”
皇後不為所動。
“是嗎?什麼樣的傷,揭下面紗,着太醫來驗一驗便知道。”
“小傷而已,娘娘何必傳召太醫?”
“自然要傳。
若真是貓抓的,早些上藥清理,可别讓你臉上落了疤。
若不是貓抓的……”
皇後冷笑。
“那你可得想清楚欺騙本宮的下場。”
話落她一揮手,宮女即刻便領着太醫上前了。
蘇皎沒想到皇後如此有備而來,心驚她消息靈通的同時,看着太醫也難免慌了。
“母後實在不必……”
蘇皎再度嘗試周折。
“太醫。”
皇後打斷她的話,太醫疾步走上前。
“皇子妃,請容臣驗傷。”
一衆人逼到了她面前,蘇皎身後空無一人,她退開兩步,心知今日避無可避——
太醫瞧她不動,得了皇後的命當即就要去揭她的面紗。
動作未至一半,一道高大的身形從外入内,擋在了蘇皎面前。
手腕一緊,蘇皎提着的心在看到來人的刹那落了回去。
謝宴站在她面前,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帶到身後,避開太醫的目光。
“兒臣與皇子妃今日一直在院子裡,兒臣可以為皇子妃擔保,她的傷的确不是刺客所為。
她也不是被刺客擄走的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