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送他過來。”
應泊急忙問:“DNA結果确定了嗎?就是蔣威?”
“确定了,是他。不過,這些現在都跟你沒關系。”路從辜把他推進樓裡,也默許了徐蔚然跟上來。然而,他們還未走出幾步,身後又傳來一聲高呼:
“等等!”
三人應聲回頭,聲音來源是被門衛大爺攔在門外的張繼川,遠遠便能聽見他高聲發着牢騷:“有這麼一位神通廣大的貴婦人,了不起,太了不起啊!她竟有本事從千裡之外把電話打到我的前線指揮所!”
路從辜雖然不認得這個戴一副眼鏡,通身一股傻裡傻氣的書生氣息的男人,但看應泊和徐蔚然都是一臉熟稔的笑,便招手示意門衛放他進來。
張繼川緊走幾步跑到他們面前,指着應泊氣喘籲籲地控訴:
“你知道我從實驗室出來倒了多少趟車嗎?你怎麼不叫老侯給你送?怎麼不叫陳律給你送?”
“老侯今天要陪閨女,嘉朗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哪有時間給我送藥。”應泊偷偷背手想擰他,面上故作端莊地微笑介紹,“這是我哥們兒,張繼川,以前在市檢技術科,因為手穩技術好,大家都叫他張一刀,現在在望海大學讀博。這位是路隊,也是我……朋友。”
隻不過,因為右眼處于完全看不見的狀态,應泊的小動作沒有得逞,擰了個空。
“朋友”二字落地,路從辜眼神倏忽一黯。出于禮貌,他迅速收起情緒,主動向張繼川伸出右手:
“刑偵支隊,路從辜。”
張繼川察覺到些許不對勁,一面跟路從辜握了手,一面擡起左手在應泊面前晃了晃,問:
“真的看不見嗎?”
應泊拍開他的手:“左邊能看見一點,别晃,本來頭痛就煩。”
“他以前也這樣,我記得。”路從辜罕見地插話,目光在張繼川和徐蔚然之間徘徊,又回到應泊身上,“去我辦公室躺一會兒吧,不會有人打擾你的。”
應泊有些難為情:“我、我是想來幫幫忙的,躺着不太好吧,畢竟……”
他後面的話都被路從辜一記眼刀逼了回去。應泊為難地咋舌,終究還是妥協了,向張繼川和徐蔚然揮揮手:
“你們走吧,天不早了。今天謝謝你們,好兄弟,還有好同事。”
似乎是不吃他的客套,張繼川嗤笑一聲,牽着徐蔚然的手,扭頭就走:“公車幫你開走了,自己想辦法回家。”
跟着路從辜回到辦公室,應泊被一把強按在沙發上,下意識地把手搭在路從辜腰上。他訝異地瞪大眼睛與路從辜對視,可不到幾秒,目光就開始心虛地四處遊移。
“撐不住别硬撐。”路從辜擺出一副冷臉,語氣卻還是溫和耐心的,“我帶你去看看醫生?”
“你先去忙吧,我沒關系的。”應泊虛弱地一笑。
他嘴上這麼說,攬着路從辜的手卻沒有松開。
路從辜牽着他的一隻手,捏了捏手指:“睡一會兒吧,我就在會議室,不會走遠,有事随時叫我。不要怕麻煩我,好不好?”
“好,我又不是小孩子。”
但路從辜顯然不這麼認為,離開時一步三回頭,仿佛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應泊就像家養的嬌花一樣蔫黃枯敗下去。剛把辦公室門關上,他又推門進來,把自己的冬季防寒服蓋在應泊身上,這才滿意離去。
頭痛時根本睡不着,手機的光亮也會加重症狀,應泊百無聊賴地環顧着辦公室内的陳設,目光最終定格在辦公桌後的書架上。
因為工作性質不同,路從辜的書架不像應泊的那樣堆滿了各種專業書籍,隻有零落的幾本工具書。應泊指尖掠過書脊,抽出一本放在中央最為顯眼的《刑事偵查學》,看出版日期,大概是他讀大學時用的教材。
“跟我們法學系用的是一樣的教材……”應泊暗暗想着,翻開了這本書。不料,一張硬紙随着他翻動書頁的動作滑落。應泊俯身撿起,看清後卻不由自主地一怔。
是一張隻有左半邊的照片。相紙雖然有些泛黃,但也能看出畫面中是五官尚且稚嫩的應泊,年紀約莫十六七歲,穿着一身校服,揚着笑臉看向鏡頭,一隻手還摟着身旁某個被裁掉的人。
應泊摩挲着這張照片,唇邊不自覺地浮起笑意。沉吟良久,他摸出自己的錢夾,從中小心翼翼地捏出一張相同材質的相紙。看缺口,兩張相紙恰好能拼成一張完整的照片。
而他手裡的這一半,是身穿病号服的路從辜,被應泊攬住脖頸,也絲毫沒有抵觸的意思。雖然看上去同樣也隻有十六七歲,神情卻已經足夠沉穩,不像應泊一般嬉皮笑臉,隻有眼尾眉梢含着淡淡的溫柔。
竟然……兜兜轉轉那麼久,兩個人都沒丢掉。
“我以為,隻有我一個人這麼不争氣。”應泊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