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兩個人中間,他小聲松了口氣,才将那股“四周全藏了鬼”的恐懼壓下去幾分,感激地看向秦喻。
初秋的夜裡,氣溫其實已經降了不少。兩個小孩穿着薄薄的單衣,才在外面站了一會兒,身體表層已經覆蓋着一層涼意。
秦喻半蹲着身,與喻青視線平齊,戳了下小孩柔軟的臉頰。
聲音在冷冽的夜裡顯得柔軟溫和,輕聲問他:“…小喻,我們長得像麼?”
沒想到秦喻會直接當着喻青的面提起這件事。
聞聲,陸政庭猛地擡頭,生氣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将喻青拉回自己身邊。
但喻青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個情況。
被陸政庭拉過去,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仰起臉,頭一回,如此認真地打量秦喻的臉。
過了幾秒,他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臉,堅定地搖了搖頭,聲音卻弱了下來,“不像的。”
在場的另外兩人都愣了下,還沒來得及問他原因。
喻青又兀自繼續解釋:“秦喻哥哥的下巴是尖的,長得好帥。我的臉好圓,王小虎說我像一個饅頭,說我不好看。”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小孩似乎焉了下來,語氣委屈,垂着腦袋,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
“不是的。”陸政庭迅速蹙起眉,心髒又酸又澀,牽住喻青冰冷的手,正要否認王小虎的話。
剛才還難過着的小孩忽然擡起頭,思維不知道又飄到哪去了。
忽然哈哈大笑兩聲,他舉起陸政庭的手,碰了下自己的臉頰肉,開心地告訴他:“我是一個香噴噴的饅頭,哥哥餓了,可以多看看我。這就是望梅止渴對不對?”
秦喻噗嗤笑出了聲,朝他舉起拇指,不禁贊歎:“對,小喻真聰明。”
其實,他很意外喻青的答案。
如果讓他來作反應,他會毫不猶豫地去揍王小虎一頓。
過去十多年了,他的行為舉動與思維方式一直在變化,随着所經曆的事與人不斷變化,幼年的純粹與童真如今也所剩無幾。
得到另一個人的肯定,喻青反倒有點不好意思,抱着的枕頭往上挪了幾分,擋住半張臉,害羞地看着他。
宿舍樓前微弱的路燈光映在眼底,投射出黃燦燦的光芒。兩隻眸子在黑夜裡晶瑩清澈,看上去像兩粒透亮精緻的大尺寸玻璃珠。
秦喻看着忸怩的小孩,視線重新落回陸政庭身上,揚起下巴問他:“小喻也說不像,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陸政庭面色不善地看着秦喻。
一時間沒能明白,“小喻”這個稱呼怎麼突然從他嘴裡冒了出來。
他冷哼,正要出聲。
夾在兩人中間的小孩忽地打了個噴嚏,在硝煙彌漫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一瞬間,兩人都靜了下來。
喻青吸吸鼻子,察覺到兩個人都在看着自己,臉用力埋進枕頭裡,隻露出眼睛,甕聲甕氣地道歉:“…對不起。”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秦喻摸了摸他的手臂,果然一片冰冷。
收回手前,他摸了下小孩的腦袋,溫聲道:“回去睡覺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雖然話是對着喻青說的,但是卻是說給陸政庭聽的。
陸政庭聽到了,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帶着喻青往宿舍走。
兩個人躺回床上,喻青不舒服地換了姿勢,鼻子仍然不通暢,又吸吸鼻子,壓低聲問陸政庭:“為什麼要問我和秦喻哥哥長得像不像啊?”
聽到他的稱呼,陸政庭沉默了幾秒,語氣很差:“…他不是你哥。”
“好吧。”喻青很聽話地改口。
不過覺得直呼長輩名字很不禮貌,于是說:“為什麼要問我和秦喻老師長得像不像呀?”
陸政庭實在不想回答喻青這個問題。于是提醒他:“現在是休息時間,一直說話會吵到别人。”
喻青很乖,意識到這一點後,便不再說話了。
他側躺在枕頭上,點頭。
下一秒,抓住陸政庭藏在被子裡的手,在他的掌心寫字。
掌心不斷傳來癢意。
陸政庭閉着眼,起初還能忍着沒反應,最後還是受不了,呼出一口氣,将喻青亂動的手抓住。“快睡覺,明天放學回來,我教你折紙。”
喻青想折紙,也想知道原因。
本想撒嬌兩個都要,但是對方一動不動。
他看不見陸政庭有沒有睡着,于是将手從溫暖的被窩裡探出來。
指尖觸碰到一片薄薄的眼皮,溫熱柔軟。皮膚下是微硬的眼球,沒有動靜。
陸政庭睡着了。
喻青有點失望地收回手,靠在陸政庭身旁,數了會兒羊,也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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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陸政庭背着書包離開福利院,去上學。
喻青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睡醒後,從床上坐起,發了會兒呆。
宿舍裡其他小朋友從門口進來,手裡抱着洗漱的臉盆。
他清醒幾分,穿衣服下床,抱着臉盆去洗澡。
洗漱池的熱水被用得差不多了,從水龍頭裡灌出的水體感溫熱。
喻青迅速洗了把臉,甩甩手上的水珠,就要抱着盆離開。
一扭頭,就看見從門外進來的王小虎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