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霍利安短暫地凝視着她,的确,這是一個可以讓步的辦法,海赫夫家族的人不會對這件事善罷甘休,提前來提出要求已經是很給凱斯利家族的面子了,他絲毫不懷疑,他們會直接闖進去這句話是随便說說而已。
而作為疑似弑母的兇手,斯特蘭被剝奪去守燈資格也理所應當,讓海赫夫兄妹倆一人代替也變得合理起來。
就在瓦霍利安思考的空檔,萊狄夏兄妹默契地重新審視維菲娅。
對于他們的目光,維菲娅沒有避開,反倒大方地颔首。
巴爾卡斯的餘光不動聲色地在瓦霍利安和她兩個人之間快速掃視,率先開口:“我們可以同意這個方案。”
萊狄夏斜視着瓦霍利安,橘紅色的瞳孔裡是沒有融化的冷意。
在幾方壓力的思索下,他松口道:“可以。”
萊狄夏收回目光果斷朝門口邁開幾步,在維菲娅側右邊停下,眼睛不經意地劃過她又回到瓦霍利安身上:“帶路。”
巴爾卡斯直接錯開萊狄夏往前走:“我去找侯爵,見見斯特蘭。”
前往守燈室的路上,維菲娅三個人沒有誰再開口,他們心照不宣,此刻也沒有什麼好講的。
約蒂娜的女仆們小心翼翼地照看着從勒霍蜜教會拿到的月息白蠟,防止火苗的突然熄滅。
她們見到維菲娅幾人來,仆人們都停下手中的動作行禮。
白天和月息白蠟為這個地方帶來光亮,驅散雪天的陰冷和裡面的沉重壓抑。
賽加洛特帝國的葬禮,除了皇帝和皇後的國葬,幾乎都是以簡單為主,他們認為投入女神的懷抱,就要如同嬰兒落地一般,孑然一身來,不帶東西去。
因此哪怕生前再奢華,也都還是不會帶人世的任何東西一起沉睡,隻剩下這一生裡她的忏悔,她的罪,她的愛,她的每一次驚喜,每一次痛苦,和她所認為的,生而為人的意義,這些構建了她靈魂所有顔色的東西,才是真正屬于她的一切。
而女神,樂于她們找到自己,意義都由自己賦予。
整個守燈室的四周放滿了約蒂娜曾經最喜愛以及屬于她的東西,羊皮紙上嬰兒時期的指紋、她看的第一本書、擁有的第一支筆、用得最久的飾品、紫色的華麗長裙,隻在黑夜開放的雲花,熱氣滾滾的紅茶……
這些都是她存在過的證明,是她與這個世界的聯系。
現在,要把這些東西,連同她的靈魂,都要原封不動地還給她自己,讓她在女神的懷抱裡,不再留戀過去,再次接納不完美的曾經,還有真實的自我。
無須為逝去悲傷,我們要祝福,祝福她的新生,祝福她終于完成了她的業。
維菲娅盯着守燈室的女神像,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的目光落在女神像前約蒂娜的棺椁上。
一塊長布蓋住了她和世間的縫隙,從此割裂開來。
維菲娅在軟墊處虛虛跪下,垂頭閉上眼,雙手緊合放在鼻間,低聲為她頌念禱詞:“仁慈而全知的女神,感謝您賜予我們生命,允許我們行走世間的權利,您帶來的光輝與慈愛我們會永遠銘記于心,而此刻,在這樣甯靜的時刻,您的孩子維菲娅懇求您,我們的至親約蒂娜·海赫夫·凱斯利,正褪去所有的負重,請您赦免她在塵世言行上的過失,指引她去您台前的方向,在您的懷中,也沐浴您的聖光。”
萊狄夏斜眼凝視着她虔誠的模樣,仿佛她和約蒂娜真的母女情深。
可她知道,并不是。
她錯開眼,難怪當年姑母不願意嫁來凱斯利家族,這裡的每個人,包括她的孩子都是一樣的虛僞,甚至,被自己的孩子殺死?
維菲娅禱告完畢,起身站到一邊,萊狄夏順勢過去跪下,做了同樣的禱詞。
沒過多久,瓦霍利安在她站起來想要過去時,就見萊狄夏直接走到棺椁旁,一隻手就要掀開蓋在約蒂娜身上的長布,他手疾眼快地快步抓住她的手,卻在即将握住的那一刹那,萊狄夏另一隻手止住了他的動作并順勢按住。
長布已然被掀開,約蒂娜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出現在她們的眼前,萊狄夏的眼定格在她的臉上。
瓦霍利安一陣吃痛,聲調不免提高不少:“萊狄夏小姐!您這是做什麼?”
她眸色不動,不悅地警告:“小聲點,你驚擾到姑母沉眠了。”
一向沉穩的瓦霍利安一時間哽住,對她這樣倒打一耙的行為直想發笑:“萊狄夏小姐才是,您這樣做,才是真正驚擾到母親吧?”
她将視線移向他,面色疑惑,卻是不容置疑:“我見姑母最後一面,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