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敏看着報紙上恢複高考的消息,心下也在詢問:褚辰會參加高考嗎?他考走了,邱秋和昭昭怎麼辦?
越想越是擔心,宗敏放下報紙,飛快下樓,出了家屬院,直奔商業局局長辦公室找張成文。
張成文一早帶人去茂林大隊參與秋收,不在。
她找留守的職員借了辦公室的電話,給褚辰打過去。
電話裡有些話不好說,她隻道:“褚辰,中午來家吃飯。”
褚辰正在看供銷社入冬前的儲運供應資料,拿起電話,直接放在了桌上。
沈瑜之還沒走,等着褚辰一起吃午飯,一聽這話,就嚷開了:“宗姨,我——沈瑜之,跟褚辰約好了,等會兒去國營飯店吃絲娃娃、腸旺面。”
“那行,你們去吧。下午回寨前,褚辰你來家一趟,我有事找你。”
“好。”褚辰輕應一聲,挂了電話。
“什麼事啊,電話裡不能說,還要你專門跑一趟。”
“應該跟工作有關。”褚辰修改了幾批貨的數量,看看表,收起資料,“走吧,去國營飯店。”
穿好外套,帶上門,兩人下了樓。
老王所在的國營飯店,離供銷社大樓不遠,兩人走着過去。
恢複高考的消息傳開了,經過新華書店,裡外都擠滿了人。沈瑜之看得咋舌:“啧,老褚,你說這會兒咱要印一批複習資料,是不是能大賺一筆?”
“你有那時間?”
要複習初、高中課本知識,沈瑜之還真沒時間折騰。
今天是趕場日,國營飯店裡同樣擠滿了人。
沒去打擾老王,兩人交了一塊錢的飯盒壓金,買好飯,去褚辰宿舍。
在醫院家屬院後邊,旁邊就是小學。
二樓朝南靠東的一間,采光不錯。
不常住,房間陳設極簡,一床一桌兩椅,一個放着洗漱用品的盆架。
褚辰吃不來内髒,沒要腸旺面,買了碗羊肉粉。
剛來貴州那會兒,兩人都不吃辣,現在一筷腸旺面入嘴,沈瑜之都覺着不夠味,四下張望了遍,沒看到要找的東西:“你家做辣醬了嗎?”
“嗯。”邱秋和昭昭都喜歡吃辣,自留地裡的辣椒沒賣給收購站或食品廠一斤,一半讓二妮給做成辣醬、剁椒醬,一半曬幹留着做菜用。
“明天給我帶一瓶呗。”
“供銷社有賣。”
“沒你家的香,味也沒你家的好。哎,”沈瑜之取了個絲娃娃塞嘴裡,胳膊肘對了對他,含糊道:“食品廠是不是改配方了?剛開始那兩年,不要小菜,光是米飯拌醬我能吃兩大碗,一瓶辣醬吃不了兩天就沒了,現在……買回來幾個月,還有半瓶在那放着。”
褚辰咽下嘴裡的食物,拿手帕擦擦嘴,淡淡道:“去年說是市場上的白酒銷量增加,酒廠準備不足,他們食品廠就不跟着添亂了,把辣醬裡用來殺菌增香的白酒取消了。今年又把花生油替換成了便宜些的菜籽油,減少了豆豉、花生、芝麻的用量,取消了白糖,添加了線椒,這樣一來,辣味比原來高了一個等級,掩蓋了味道的不足,也算迎合了部分極度奢辣的客戶。”
“啊,怪不得小毛夏天買的吃一半長毛了,我們還以為梅雨季屋裡潮。這一項項的減下去,不是砸招牌嗎?”說到最後,沈瑜之都來了氣,合着不是誰籌建的廠,誰不心疼是吧,“你沒跟你嶽父說?”
“張叔。”他随邱秋叫。
“行行,張叔,不是你嶽父。”
褚辰聲音往下壓了壓,輕聲道:“從财務上看,短期内,銷量減少的不明顯,成本卻大大降低了。年底一彙總,盈利隻要超過往年的15%,蘇廠長升遷有望……”
沈瑜之立馬明白了,食品廠的蘇廠長前兩年就在活動,想調去市裡。食品廠現在這個樣子,誰敢接手?誰願意接手?可不就都壓着不讓他動,人脈上走不通,隻能拿政績來說事。
現有的銷售模式還是褚辰當年定下的;銷售渠道,四分之三是褚辰建廠之初一個個跑下來的。幾年過去了,市百貨都沒有打通,營銷上還在周邊打轉,銷量增加不上去,廠子無法擴建,跟褚辰當年建廠時寫下的五年發展計劃相差堪遠,他想升——難啊!
逼急了,人可不就往歪路上走。
拍拍褚辰的肩,沈瑜之沖他豎了個大拇指:“不虧是白湯圓包餡的你啊,牛!早早就給他埋了個大坑。”
褚辰嫌棄地看眼他吃絲娃娃沾上面粉的手,撣撣被他拍過的肩膀,“你能不能講究點?”
“矯情!”吸溜幾聲,塞滿一嘴面,沈瑜之又含糊道:“你原是想拿回食品廠廠長的位置吧?現在怎麼辦,你要調去市機械廠,食品廠誰管?”
“張思銘。”
“誰?!”
“張叔在部隊的兒子。”
“他不是副營嗎?29歲的副營,前途無量,咋這麼想不開,回來管個破廠子!”
“排雷時右耳膜震穿聽不見了,部隊讓他轉文職去後勤,小半年了一直不适應,月初遞交了退伍申請,過幾天就回來。”
“部隊後勤他适應不了,食品廠的廠長他就能勝任?”
褚辰輕輕點了點桌面:“全廠軍事化管理,産品嚴格按照配方制作,銷售幫他打通。”
“喂飯吃啊!”沈瑜之怪叫了聲,一把攬住他的肩,谄媚道:“哥們,咱倆從小就認識了吧。啥時候再有這種好事,别忘了小弟我呀……”
褚辰一把扯開他的手臂,無奈地将人推開:“你不覺得,我和邱秋建廠的理念,隻有他這種紀律性強的人,才能完美地執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