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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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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中,庾璎是一個很純粹的人。

她的純粹在于她的感情濃烈,心思卻簡單,所以喜怒哀樂都浮在臉上,喜惡明顯,執行力也強,拖延二字在她身上是不存在的,給人的觀感就是整個人幹淨利落。深夜的退燒藥盒和鼻涕紙一起被歸攏進垃圾桶,什蒲的清晨漸醒,曦光穿梭,冷空氣薄而透,庾璎從床上爬起來,好像燒退了,人也不難受了,反倒把手搭在我的額頭上來确認:“你沒被我傳染吧?”

我艱難撐起腫脹的眼皮,看到庾璎一雙眼和我差不多,不誇張地說,腫得隻剩一條縫,對視兩秒,庾璎先憋不住,站在床邊叉腰大笑。

幽微的柔軟是留給深夜的,仿佛天亮了,就該脫胎換骨。

我把被子蒙過頭頂,翻了個身,我說我再睡會,結果被庾璎毫不留情一把掀了被子。

“快起來吧,你不是明天飛機嗎?我今天不去開店了,幫你收拾收拾。”

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就是些生活用品和幾件衣服,這個季節穿扮簡單,我來到什蒲時隆冬正盛,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如今已經是三月初了,冬天仍沒有過去。

庾璎說,什蒲就是這個樣子的,冬天長,你得看農曆,今年還是閏二月呢,春天格外晚。

她再一次表達遺憾,遺憾我無緣得見什蒲的春夏,漫天遍野的蒲公英。我故意和她擡杠,我說我怕犯鼻炎,庾璎沒聽出來我在開玩笑,反倒轉身認真看着我:“你有鼻炎啊?走,我帶你找劉婆去,她有個偏方,可好用了,庾晖以前鼻炎,就是偏方治好的,可靈了。”

我趕緊擺手,說你還是不要去擾劉婆了。

庾璎蹲在地上幫我收着行李箱:“我還真有事兒要去擾她,我打算給美甲店換個名兒。”

我說,不叫指藝緣了?

庾璎說,是園子講的,園子如今常常參加一些美業相關的行業會,吐槽她說,姐,你這名字好像是上個世紀的流行,你就算再糙,這麼多年了,也該給店大翻新一下,改個名字,生意更旺。

庾璎說翻新就算了,什蒲就這麼大,生意再旺也旺不到哪去,不過改名字還是可以的,她說,幹脆就叫蒲公英,多文藝,多高級,園子撇撇嘴,說:“感覺不吉利呢?蒲公英這東西輕飄飄地到處飛,總也不落地,你知道的姐,我現在也做生意,我還挺在意這方面的。”

庾璎就聽進心裡了。

“等我去找劉婆,重新幫我取一個。”庾璎說,“我早些年跟園子一樣,開門做生意特别講究,從選址到開業時間,從名字到陳設,什麼都小心,就怕擋了我财運。”

庾璎說她那個時候窮,急用錢,這個店就是她全部身家,是她翻身根本,怎麼可能不重視,劉婆怎麼說,她就怎麼信,劉婆說指藝緣這名字旺她,她就敲定了,劉婆還說她命裡水木太盛缺金土,店裡别放流動的水,擺點什麼瑪瑙擺件之類的,于是庾璎前幾年店裡連自來水都不敢通,用水就去隔壁提,還托庾晖朋友買了紅瑪瑙和蜜蠟,一左一右放架子兩邊,一個叫“鴻運”,一個叫“招财”。

直到庾璎把欠的錢還清了,手頭寬裕了,想着這兩個擺件不必再擺,不如轉送給有緣人,結果庾晖瞥她一眼:“你留着吧,沒人稀罕要,假的。”

庾璎滿是難以置信,在她的再三确認下庾晖終于肯承認,他當初根本沒找朋友,就随便搞了兩個工藝品糊弄庾璎,塑料注膠,看着唬人。别問,問就是他不信這些,不僅如此,他還振振有詞,你擺了兩個假的也能賺到錢,就說明你賺錢跟這東西無關。

“有時候真能被他氣得胃疼,”庾璎說,“我弟這人很軸,也很倔。不過這一點可能是家族遺傳,我們家的人都是這樣的,自己心裡有一套東西,别人說什麼都沒用。”

庾璎很了解自己。

“哎對,我做的牛肉醬,我用玻璃罐頭瓶封好的,給你帶幾瓶,你拿回去吃吧。”

我說别麻煩了,我也不常在家下廚。

“拌個面條什麼的,不比你訂外賣強?知道你工作忙,所以這不是幫你省力氣呢麼?你是不知道我的手藝,我做這牛肉醬是從我們一個老鄰居那學的,我做一次光牛肉就放兩斤,你舀一勺全是肉粒,哎呀我給你裝上你回去嘗嘗就知道了,你給我個地址,吃完了我再給你郵。”

庾璎去廚房開冰箱。

我聽到她和庾晖打電話的聲音,

“......哎,我上次給你裝的牛肉醬是不是也快吃完了?你哪天回來?我再做點新的,給小喬帶着,也給你備出來。”

“哦,小喬明天的飛機......”

“哎你記不記得咱家絞肉機修完放哪了?我咋找不見了......”

......

-

我确實該和庾璎說再見了。

我其實不是一個對離别特别敏感的人,或者說,是延遲敏感,用矯情一點描述,大概是我默認人生本孤獨,所以在分别的當下我往往不會有什麼情緒起伏,說再見兩個字對我來講并不那麼艱難,但往往會在很久以後的某一個不經意,我會懊悔,懊悔當初是不是沒有用心、盡興的去對待分别。這種懊悔背後,是想念。

可我又實在以坦白表露感情為恥。

我從不會在沒有“正事”的情況下,主動去聯絡一位已經斷聯很久的老友。

媽媽主動給我發那樣煽情的微信是她的極限,那昨晚給媽媽回一句【媽媽我愛你】也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此時此刻,我想再突破一下我的極限。

庾璎站在冰箱前研究裡面的菜,我站在她背後,把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們的臉貼在一起。

我說,我突然有點舍不得走了呢?

庾璎說,怎麼?

我說,我會想念你,也會想念佳佳李安燕她們。

庾璎騰出一隻手,冰涼的手心拍拍我垂在身側的手背:“嗨呀,你想回來就回來玩呀,園子說她今年夏天就回來看我,你要是工作不忙,你也來,或者等我哪天想休息了,我就關了店去上海找你去。現在又不是古代,想誰了擡腳就到,就看你想不想。”

我說好,我一定會回來。

我之前還想過,如果我和梁棟徹底分開了,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來什蒲,因為沒有理由,不過現在,又有了。我在什蒲丢掉了一些東西,但也得到了一些。

庾璎還在幫我計算,要我帶多少東西走,我的行李箱是不夠裝了,她打算再幫我打包個紙箱,擱在行李箱上邊。

“庾晖要是在就好了,讓他開車送你,”庾璎先是埋怨庾晖,說是指望不上他,而後再埋怨我,說我機票訂的太匆忙,說着說着,好像剛剛她的雲淡風輕也不存在了,關上冰箱門又反了悔,轉過身問我,“你就不能再多住幾天?!”

我被成功逗笑。

庾璎看我笑,也跟着笑,我們倆笑着笑着,竟然收不住了。最後庾璎掐着腰把我推出廚房,往我手裡塞了個塑料口袋,趕我出去:“你去市場給我買牛肉去!會不會挑?要瘦的,去筋,買回來我做醬。”

......

2023年,我在什蒲的故事,就到這裡。

就隻到這裡,結束了。

我最終還是磨蹭到傍晚時分才出家門,買了牛肉,走在回去的路上,我還收到了庾璎的消息,她讓我順道帶點蔥姜蒜回去。老大爺騎着賣菜的三輪車從我身邊突突地過,我想喊住他,可是聲音太小,大爺就在我眼前越來越遠。鎮上初中剛放學,隔幾步便看到一件校服,我聞到了暮冬的味道,風裡暖意其實弱不可察,但也讓我無比期待起春天。

好像很多年,我都沒有對四季更疊有過這樣明顯的感知和期冀了。

後來,此時此刻,現在,我坐在電腦前寫下這段文字的時候依然在想,如果我在什蒲的故事真的是以此作為結點,如果我對這個故事最後的記憶點停留在這個傍晚,如果我真的按照原計劃踏上離開什蒲的客車、動車和飛機,一毫不差,如果這種假設在另一個平行時空存在,那也許另一個時空的我并不會和庾璎成為如今這樣親密的朋友。

當然也會是朋友。

但我總覺得差了些什麼。

大概是了解,是像風撲進身體,那樣更加繁密如織的感受。

我喜愛庾璎,可我并不算了解她。她有那樣爽利的性格,剛硬的頭顱和柔軟的心,這些感受及認知如同木上雕花,但我瞧不見花紋底下,那些木頭本身經年累月的年輪肌理。庾璎朋友很多,她對每一個朋友的過往和現狀都如數家珍,但卻很少剖白自己,即便偶然提起,也隻是一句兩句,淺嘗辄止,我不是八卦,我就是好奇,我實在是太好奇了,我好奇庾璎的很多事情,我堅信當下的庾璎既然能夠治愈當下的我,那麼從前很多時間點裡的庾璎也能夠治愈那個時候的我。

當我把這種想法講給庾璎聽,庾璎說天呐小喬,你也太崇拜我了吧。

她沒有任何心理壓力,就是能夠坦然接受任何人的喜歡。

我說何止是崇拜,其實,還有點依賴,庾璎又說,那你盡情依賴,我希望我的肩膀能借給你們所有人。

我說,那你呢?你有沒有需要靠一靠的時候?

庾璎答,以前可能有,但過去了,現在應該不需要了,以後......以後誰說的準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真的如庾璎所說,那麼我在什蒲的故事,也确确實實要停在這裡了。

之所以一切沒有按照我想的那樣進行,是因為出現了一個變量。

這個變量是庾晖。

就當我買到了蔥姜蒜快要走到庾璎家樓下的時候,看到了一輛眼熟的車,我不确定這是不是庾晖的車,正思忖着,此時手機響了,我接起,庾璎讓我擡頭,她就在樓上窗前,開着窗,朝我揮手。

她說:“你别上來了,庾晖回來了,不做飯了,咱們出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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