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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隻偷油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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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梁棟,你還在什蒲嗎?

梁棟很快回我:“你覺得呢?”

消息發出來,大概他覺得這語氣有些太過賭氣,于是補了一句:“晚上回來?我讓我媽做點你愛吃的,我收拾下東西,你定了哪天的機票?我們一起走。”

我說,不了。

“在我走之前,我們見一面,我有話要跟你說。”

在這條消息發出去之後,梁棟罕見地沉默了。

在此之前,提出要見面好好談一談的人一直是梁棟,是我在懦弱地屢次拒絕,退縮,如今,角色對調,當我主動提出見面,态度笃定,主動大踏步走到麥克風前站定時,我驚訝地發現,梁棟竟也退縮了。

聰明的梁棟退縮了,是因為他預想到我要找他說些什麼。自信的梁棟退縮了,是因為他猜到我說出的話必定會如鑼如钹,敲打并擊傷他的自信。

所以他退縮了。

他也會退縮。

我定好的機票在下周,我給自己預留了時間,和庾璎佳佳她們好好告别。

我仍不想做強人所難的事情,那會讓我心裡不舒服,所以我對梁棟說,如果你暫時不想見我也沒關系,等我回到了上海,我們再約時間。

梁棟顯然被我的平和刺激到了,他隔了很久,再次問了我一個重複的問題:“喬睿,你是要把事情做絕嗎?”

這一次,我沒有回答,甚至沒有順着這個問句繼續話題,我看了看手機,今天是周五。我提醒梁棟:“今天下午你媽媽會去跳舞,晚上回到家應該很累了。”

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可以解決你和爸爸的晚飯。

我知道你會做飯做家務,就像你曾經會照顧我那樣。我沒有資格置喙他人家庭裡的相處關系,但我總是不由得想起梁棟媽在廚房時常穿的那件藕荷色的棉馬甲,上面的花紋層層疊疊卻又褪色,梁棟媽每次在廚房做飯都會穿上它,有時下樓買菜圖方便,也會直接穿着下樓。

不誇張的說,大概像梁棟媽這個年紀的人,這個年紀的女人,家裡都會有這麼一件衣服,我媽媽也有,随意、耐髒、方便胳膊活動是它的特點,梁棟媽說,這是“幹活兒衣裳”,她會穿着它度過平常過日子的絕大多數時間,隻有去練舞的時候,她會把它脫下來,就在排練室門口,她會站在那,鄭重其事地把馬甲脫下來,塞進包裡,緊緊拉死,然後整理頭發,把碎發挽在耳後,用掌心搓搓臉,擡起脖頸,輕盈地走進排練室。

那些阿姨們,都是這樣的。

我還收到了一條物流消息。

消息顯示,我有一個快遞已經到達了家門口,但是快遞員敲門發現我沒在家,于是問我:“給你放門口啊?太大了,快遞櫃放不下。”

我最近沒有買過什麼東西,何況還是大件。

快遞員說,他看了看紙箱,應該是把椅子,要自己安裝的,然後拍了張照片給我看。

确認過快遞面單,的确是我的姓名和地址,我思來想去,直到看見面單上顯示的【預售】兩個字,突然回憶起來,哦,這應該是梁棟買給我的,我的生日禮物。

他在幾個月之前就說過這一樁。

在一起的這些年,梁棟從未缺席過我的生日或我們的紀念日,他倒不會傲慢地認為儀式感是一腳踩進消費主義陷阱的證據,但他挑禮物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他認為,禮物一定要是實用的,不能是花裡胡哨隻用來擺着用來看的,最好也不要是鮮花之類轉瞬即逝的消耗品,特别是我們感情穩定彼此無限侵入對方的生活之後,可以借着節日之由添置一些實用的東西,比如一些小電器,比如,這把電競椅。

我和梁棟的工作的地方相隔很遠,所以沒有住在一起,我如今租的房子是一間開間,不到四十平,我不想要一個碩大的帶輪子的升降電競椅來占用空間,但幾個月前,梁棟轉發這個電競椅給我看,并提前和我約定:“你過生日給你買這個好不好?剛發售的,新品,我現在訂。”

我對這個品牌乃至整個電競相關的設備一無所知,所以拒絕了,我說,我又不打遊戲。

梁棟說,這和你打不打遊戲有什麼關系?你平時在家加班工作也用得上啊。

“你仔細看看我發你的那個詳情頁,這一款是帶背部慢回彈的,很省力,對頸椎腰椎也友好。”

被梁棟這麼一說,我還真的下意識扶了扶自己的後頸,但片刻糾結過後,我還是拒絕,我說,我不想要,它看上去很笨重。

梁棟說,有粉色的,我給你訂粉色的。

我簡直哭笑不得,我說這和顔色有什麼關系,我隻是不想它占我的空間,而且我知道我使用它的頻率絕對不高,絕大多數時間是被我用來堆衣服,況且之前的搬家經曆讓我意識到斷舍離的重要性,最近不想再給自己添置任何大件東西了......

梁棟卻根本聽不進我的話。

他堅信是我不了解,不懂它的好,堅稱:“你不懂,你不懂就聽我的就行了,肯定是好用的,我訂了啊!跟你說一聲。”

我說,我真的不要,我真的用不上,我真的不喜歡。

梁棟說,用了你就喜歡了。

信我,真的。

你是我女朋友,我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給你。

我也有些忘記這件事最後是如何收場的了,好像,也沒有收場,我頗為無奈,面對梁棟的執拗和溫情道理,我實在詞窮,最後是突如其來的某項工作打斷了我和梁棟的對話,後來,梁棟還是訂下了這把正在預售要幾個月以後才發貨的椅子,他說他算過時間了,剛好應該在我生日前後,再後來,這把椅子就出現在了家門口。

我慶幸的是,梁棟的賬号就存在我手機裡,我可以切換登錄。

還慶幸的是,快遞員這時并沒有走遠。

半分鐘後,我給快遞員打去了電話。

“麻煩您,幫我原路退貨吧。辛苦了。”

我說。

快遞員顯然訝異,他再次确認了我的收貨地址,并且問我,喬睿,你是喬睿,沒錯吧?

我說是的。

我是喬睿。

我看着快遞員發來的照片,快遞面單上的收貨人名字寫的正是我的名字。

我平時買東西會用昵稱,但梁棟給我買東西會留我的本名,他習慣如此。

出于對獨居安全的顧慮,我其實并不喜歡他的這個習慣,我貌似和他提過一次,又好像沒有,但此時此刻,我倒是很欣慰,因為我盯着那面單上的收貨人,它在提醒我,我究竟是誰。

我不是梁棟的女朋友,或者說,我不僅僅是梁棟的女朋友。一個人的一生會肩負那麼那麼多的社會關系,我是媽媽的女兒,是公司的員工,是朋友的夥伴,未來我會是别人的愛人,兒媳,當然,我也可能會成為媽媽,我是别人口中的小喬,小喬姐,我想,我是一朵會變幻形狀的雲,是穿透空氣的陽光,是陽光中肉眼不可見的微小粒子,我是構建盤活這個世界的一顆螺絲,是産出價值的社會一員,而在如此錯綜複雜的關系的最中央,我,首先是喬睿。

我是喬睿。

我必須要牢記。

我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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