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棟媽很快看出我和梁棟鬧别扭了。
我不想要除我和梁棟以外的任何人參與到我們的感情走向,不論我們的下一步會走往哪裡。即便是梁棟的爸爸媽媽。特别是梁棟的爸爸媽媽。
我以為我掩飾得很好,梁棟也以為我們沒有任何破綻,他的僞裝和息事甯人的态度有一部分是因為不想讓爸媽操心,認為他們三十歲的兒子竟然能力欠缺到連感情一事都處理不好。他在餐桌上仍和往常一樣,給我夾菜,把我愛吃的菜往我眼前挪。
我們隻是不太和對方講話而已。
但梁棟媽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
在家裡,她對我的态度由恭敬變得更恭敬,由小心變得更小心,她會時不時偷偷觀察我和梁棟的表情,眼神流連在我們之間,欲言又止,我看到了,卻無法給她任何回應。
她眼神裡的擔憂實在讓我有種負罪感。
我莫名不忍,隻能匆匆低下頭,或是扭開臉去。
我知道,是我那過于替别人考慮的毛病又跳了出來,對我百般折磨,
庾璎問我,小喬,你怎麼和你對象連吵架都吵得這麼溫吞?這麼溫文爾雅?
我說,我們沒有吵架,冷戰而已。
庾璎說,什麼叫冷戰?
我也不知如何回答。
庾璎說,哦,我明白了,就是馬上要下大雨,開始刮風了,但是雨點兒還沒落,就是那種氣氛,對吧?
我想了想,是的。
我心知肚明這場大雨總會落下來的,梁棟也知道,自從我們回到什蒲以後已經産生過很多次分歧了,歸根結底分歧之源是我們對于各自人生的規劃不一緻,這件事說起來玄而又玄,但卻是真真實實橫在我與梁棟之間的,我們都明白,這個橫亘隻能邁,不能忽略。
我們也都有些恐懼,不知邁過之後,又會看到何種景象。
在我和梁棟冷戰了大概三四天的時候,梁棟媽終于忍不住了。
她不是一個擅長言辭的人,我猜她一定是提前措辭了很久,想要和我聊一聊,但又害怕冒犯我,糾結來糾結去,最後還是擔憂戰勝了一切。
她借了個由頭問我,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廣場上看她跳舞?他們社區跳舞隊最近每天都要在鎮上小廣場排練,為春天參加市裡的比賽做準備,說罷,還給我展示舞蹈隊為了排練訂做的舞蹈扇子。
我說,對不起啊阿姨,我不去了,今天有點忙,明天有個線上面試,我想準備一下。
......
我說的是真的,而且我發誓,我的态度沒有任何不耐煩。
我這樣“軟弱”的人,怎麼會表露出任何不耐煩?
但梁棟還是從電腦前擡頭,看了我一眼。
等梁棟媽出門了,梁棟爸在睡午覺,梁棟幾乎是迫不及待,連卧室門都沒來得及關,就對我開了口,第一句話便是質問:“你為什麼對我媽那個态度?”
我愕然。
我說,我什麼态度?
梁棟這時也發覺他有些激動了,他很聰明,立刻意識到自己隻是在借題發揮,發洩冷戰這幾日裡他的委屈和不滿,于是及時調整狀态,把臉扭過去,深深呼吸,平靜了一下,對我說:“你現在明明對我很有意見,對我爸媽也是,你有什麼話就幹脆都講出來吧,上次我們不是沒聊完嗎?這次一口氣聊完,别憋着。”
“喬睿你知道嗎,你這性格有時候真的很氣人,很讓人受不了。”
我有一瞬間恍惚。
我記得六年前,梁棟明明說過類似的話。
那時我們還沒有在一起,梁棟在追求我,而一次偶然,我不小心暴露了我的社交平台小号。
那是我的自留地,平時會在上面分享一些矯情的心情,細膩的生活感悟,照片以及文字,除了我自己沒人知道。梁棟發現了,他細細閱讀了每一條,其中包含我被他牽動的一些心情,比如我感動于他深夜陪我一起加班,心動于他出差行程緊張卻仍不忘記給我帶我愛吃的當地很有名的雪花酥,還會因為我們周末和朋友們一起去公園玩飛盤,他張揚明亮的笑容而心有怦然。
我那時其實已經在心裡對梁棟按下了肯定按鈕,隻是礙于我思前想後的性格,遲遲不肯接受他。
梁棟讀完那些,十分動容地把我擁在了懷裡。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額頭,沉默了很久。
我能感受到他語氣中的鄭重,他說,小喬,謝謝你。
他因為我的柔軟,而變得同樣柔軟,更因為我偶然的表露而欣喜。
我終究還是回抱住了他。
我說,你好煩,我不喜歡别人窺探我的秘密。
梁棟卻笑了,他說,喬睿,我真的好喜歡你這種性格,你雖然不喜歡表現,但我知道,你很細心,你把一切都放在心裡,你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