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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透明膠和金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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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璎回想起當時,她把佳佳和園子一同招在店裡當學徒的那段日子,是真的很偏心園子。

或許人人心裡都存着一縷救苦救難的慷慨善念,尤其是當你親眼目睹了對方的不容易。

佳佳父母就在隔壁,佳佳不缺人關愛,冷了熱了餓了都有人管,對比看過來,庾璎更能從園子身上找到自己從前的一些影子,她也時常會感慨自己剛開始上班、在别人店裡打工的時候,就沒遇到一個好師傅,也沒碰上些好夥伴,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以己度人,她就希望能多幫幫園子。

再加上佳佳年紀太小,庾璎總覺得有代溝。有些事情還是和園子更聊得來,也就自然而然走得更近些。

“姐,肯定是假的。”

所以當佳佳偷偷這樣講的時候,庾璎第一反應是冷臉:“不知道的事别瞎說。”

“真的,我看得很清楚。”

“你眼神兒怎麼就那麼好使呢?”

佳佳還是不服氣,也不知道她看沒看出庾璎生氣了,總之還在辯駁,平日裡慢悠悠的語調變得急促:“真的!我看見了!”

佳佳非常笃定。

她親眼看見的。

一天中午,她和園子一起吃飯,拆飯盒的時候不小心把油濺到了身上。穿着黑色圍裙的園子倒還好,她自己身上的白色毛衣就遭了殃,本想去隔壁讓媽媽幫忙處理下,園子說,聞着香味了沒?這一爐槽子糕剛烤出來,忙着呢,别去給你媽添亂了,來,我給你擦擦。

園子也拿佳佳當妹妹看,一起幹活的日子,庾璎教手藝,園子就教給佳佳許多其他的東西,都是關于過日子的,比如,吃飯的油點子要盡快擦,久了可就洗不掉了,洗潔精比洗衣粉效果好。實在不行就用84消毒液點在白衣服上,但要記得,必須是純白的衣服,奶白米白不行,會花。月經血粘在褲子上了,要用冷水洗,别用熱水,一燙可就更難洗幹淨了......佳佳總覺這些話耳熟,好像媽媽也說過,但她不往心裡記,記也沒用,派不上什麼用場,反正她也沒自己洗過衣服。

她和園子嘻嘻哈哈,頭抵頭小聲叽喳,兩隻小家雀,加上庾璎,就是一大兩小三隻家雀。

兩隻小家雀說了一會兒話,大家雀從超市拎着東西回來了,進門的時候剛好聽見她們講自己,躲在門邊聽了會兒,發現她們一會兒說她真好,工資給得高,比别家學徒工都要高,從來不欠不拖,過節還有小紅包,一會兒又說她太摳門了,店裡裝潢都是幾年前的便宜貨,牆紙都翹起來了,早說要給店翻新裝修,幾個月了都沒動靜,起碼給店裡裝個水龍頭和衛生間之類的,這樣客人也方便。

庾璎也懶得跟她們解釋,兩個小屁孩哪裡懂開門做生意的難處,當老闆不容易,當姐姐更難,她才不想多費口舌,隻是把超市買的吃的拿出來,打折酸奶,買二贈一,一人一個,嘴堵上了才好。

園子翻了翻塑料袋,看見肉和菜,笑嘻嘻對庾璎說:“今天下雨,客人少,晚上早點回去呗?今天輪到我做飯。佳佳也來,和你媽說一聲。”

......

園子在說話的時候,佳佳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園子的手腕上。

園子太瘦了,那隻纖細極瘦的手腕,腕骨外側突出一個尖尖的角,把薄薄的皮膚撐起來。金镯子就挂在那角上,晃啊晃,好像沒有那小尖角,就要掉下來似的。

這金镯子的款式不好看,太老太笨了,不太配園子。佳佳一直是這樣覺得的。她也有金貨,從小到大每年過年,爸媽都會給她添一個生肖小挂墜,攢起來,但她覺得黃金土,從來都不戴,就壓箱底。

她不知道園子這镯子的來曆,也并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隻是那镯子不太正常的顔色,好像有點太暗淡了,之前她就有所感覺,隻是這個角度格外明顯,還有镯子外面那層嚴嚴實實的透明膠,怎麼會有人給镯子貼透明膠呢?

......

“都告訴你别瞎說了,”庾璎扳起臉,她覺得她該教育教育佳佳,“哦,就你的是真的,别人的都是假的?我每天都和園子住一塊兒,我怎麼沒看出來是假的呢?”

話說完,又覺得話茬跑偏,再次拉回:“而且真假和你有什麼關系?不要背後講人。”

-

庾璎不讓佳佳亂說話。

可她自己卻控制不住,屢屢将目光往園子的手腕上投去。

分手以後,園子戴那镯子的次數比以前多了,庾璎希望園子是痛定思痛,每每看到那镯子就提醒自己一次,以後不要再識人不明,可又覺得園子沒那腦子。

園子這姑娘什麼都好,勤快,踏實,會來事兒,和她投契,可就是一面對感情,好像所有的聰明都被一個虛無的黑洞吸走了。園子渴望愛情,向往安穩順遂的親密關系,她對愛情的無限期盼、無條件信任以及無邊想象并沒有因一次傷害而消退。

恰好趕上那時候佳佳也談了個男孩子,是學校裡的同學,初戀,感情正濃,常和園子分享一些酸甜苦辣,園子聽了,認認真真勸佳佳,一定要把握住,如果對方是個合适的人,就早點定下來,女人的青春是那樣短暫。

庾璎想插言,可看見園子神态端正,顯然不是随口瞎聊。她是真的這樣想的,她隻是把她心裡能想到的最真摯的建議“傳授”給佳佳,包括但不限于:

“咱們得信命,女孩子就是菜籽命,随風走,枯榮全看落在哪。”

“你不要看對方長相,也不要圖對方對你好,這些都是會變的,一旦哪天他對你不好了,你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性格穩定很重要,不能有暴力傾向,這個平時看不出來,你要注意觀察吵架的時候,他生起氣會不會有什麼不對勁兒的舉動。”

“不要讓男的管錢,錢要握在自己手裡才踏實,也不要想着替他省錢,他不會念着你的情誼。”

“要是真遇上了優秀的男孩子,就要抓住,早點結婚挺好的,現在好人太少了。”

......

庾璎堵在喉嚨裡的那些話就又吞了回去。

她知道,園子是真真吃過虧,在上一段感情裡學到東西了。

隻不過......

“你園子姐告訴你的那些,有些可以聽一聽,有些就不要往心裡去。你還小。”

佳佳擡頭:“怎麼了?我覺得園子姐說得挺對的啊。”

這個大笨丫頭,聽不出好賴話。

庾璎沒了耐心:“......你别問了,總之就是,你别什麼都和你園子姐學,你爸媽疼你,家裡條件也不錯,沒必要這麼早談戀愛結婚,過幾年再說吧。”

佳佳根本不明白庾璎的意思。

人走過的每一步,都會留有印記的,這處,或是那處。這些印記直接構築成路上的指向标,推着你,做出一些“必然”的選擇。

園子是這樣“教導”佳佳的,她自己也是如此貫徹思想的,在經曆了一次失敗的初戀之後,她重振旗鼓,開始更加認真謹慎地考慮起自己的人生大事。園子覺得,女人這一生能由自己做主的重要抉擇太少了,也就那麼幾個,所以要好好斟酌,做出最優選。

後來,園子又交過兩任男朋友,可惜都不太順利。

第一個是鎮上銀行的櫃員,很文靜的男孩子,據說是兩個人經常在晚上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家砂鍋小店,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男孩下班時間比較固定,經常來接園子,晚上一起去吃飯,去鎮上廣場看音樂噴泉,坐着乘涼,再去買一半西瓜給園子拎着回家。有時園子比較忙,他就安安靜靜坐在店裡等,不玩手機不出聲,溜肩,肩膀垂着,就那麼悄悄偷看園子,庾璎瞧見了,開他玩笑,他也不惱,不回應,就隻會低頭笑笑。

那個夏天,庾璎和佳佳借園子的光,不記得吃了他多少西瓜和冰棍兒。

佳佳覺得這男孩太瘦,不健壯,和園子并排走一起像是一雙筷子成精了,性格又似一口老水井,實在是看不入眼。

庾璎考慮的不一樣,她讓園子吸取上一次的教訓,多多考察對方私底下的生活,戀愛的甜蜜隻是表象,很多隐性的東西觀測不到,最重要的是,多處兩年再說,不要着急談婚論嫁。

也不知道園子是否聽了進去。總之秋天快結束時,庾璎發現男孩很久再沒來過店裡,問園子,園子沒什麼情緒,隻說:“他爸媽不同意,覺得我家條件不好,沒看上我,分手了。”

後來,冬天的時候,什蒲鎮發生了一件熱鬧的大事,一位從什蒲走出去的企業家衣錦還鄉,回到老家來投資,不僅建了幾個塑料制品廠,還捐資以企業和政府合作的名義在鎮中心的老轉盤那立了個雕塑,一頭銅牛,意為不忘初心,開拓進取。鮮豔的大紅綢勒在那銅牛脖子上,經曆風吹雨打,直至褪色,才被摘了去。

庾璎也不知道園子和這位四十有半的什麼總是怎麼認識的,她出遠門進貨去了,毫不知情,當從佳佳口中聽說園子又戀愛了,那輛體面的黑色轎車已經每晚輕車熟路停在美甲店門口。

庾璎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問園子,這人靠譜嗎?年紀比你大那麼多,沒家嗎?沒孩子嗎?可不要被人騙了,還那麼有錢,他......

後半句庾璎實在是不好意思問出口,他那麼有錢,多半隻是跟你鬧着玩呢吧?

園子一邊收拾桌子一邊笑。

她堅信吃一塹才能長一智,上上次戀愛教會她,脾氣不好愛動手的男人不能要,上一次銀行的男孩子教會她,婚戀就是在照鏡子,門當戶對很重要,你考察别人的同時,别人也在考察你。而這一回,這個男人不過是歲數有點大,離過一次婚,有一個孩子在前妻那裡,除此之外,他很有錢,也很有耐心,有上了年紀見過世面的自持和情緒穩定,兩兩相抵,園子覺得,他倆勉強也算是合适了。

庾璎有一肚子疑團,但吐不出來,她看見園子眼睛裡的幸福和兩頰邊逐漸圓潤的臉蛋,心一橫,想着也行,隻要園子自己想得明白就好,起碼不會過苦日子,物質方面不吃虧。

就這麼過了半年。

聽說廠子建的差不多了,那個企業家要走了,庾璎原本以為她就此要和園子說再見了,可誰知,園子沒有跟着離開。

這時園子早已經從庾璎家裡搬走,住在那個男人幫她安排的房子裡,從來不請假的她和庾璎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大病了一場,庾璎拎着水果和自己包的馄饨去看園子,發現她兩頰又凹下去了,又變回以前那個風一吹就要到的瘦削樣子,一問才知,又分手了。

“他騙我,他其實根本就沒離婚。”園子嗓子啞得像是被車碾過,哩哩啦啦,留下藕斷絲連的車轍印,“他說和他老婆早就沒感情了,隻是因為孩子不能離婚,平時都是分房睡,讓我放心。還說我不懂他,他這個地位和手裡的财産,離婚很難的,讓我跟他走,除了領證,什麼都聽我的。”

庾璎一股無名火沖到天靈蓋,隻得強忍,恨鐵不成鋼地問園子:“那你呢?你怎麼想?”

園子咳嗽着,從劇烈的咳嗽聲中擠出幾個字:“姐,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我還在這呢。”

庾璎至今都對那日園子的模樣記憶猶新。

她靠着床頭半躺着,那麼瘦,薄薄一片,被子底下的半個身子像是消失了一樣,眼睛紅腫,唯有瞳仁清亮,她與庾璎不約而同地雙雙沉默着,實在也是沒什麼可講。直到庾璎起身,幫園子收拾她沒動幾口的馄饨,忽然聽見園子輕輕的一句喚:“姐,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命不好?”

-

想求的求不到,願望一再落空,一次,兩次,三次,任誰都會懷疑這是上天安排,園子甚至不敢大聲抱怨,唯恐命運聽到,随手再賞她一巴掌。

那晚庾璎和園子抱在一起哭了很久,庾璎不常掉眼淚,但那天不知怎麼,她聽到園子那一句滿是凄惶的尾調,突然就被擊潰了。

“庾璎姐,我總是不能如願。”

庾璎腦子亂得很,隻擤鼻涕,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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