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苑的後面有一方院落，叫靈犀小築，院裡有兩間上房。

南面的一間住着羅姨娘，是先夫人從前的貼身丫鬟，如今有女萬事足。北面的一間住着鄒姨娘，是葉氏嫁進來後懷幺子江浔時擡的姨娘，此時因半月前剛滑了胎，正在屋中将養着。

“姨娘，你聽。”

說話的少女，巴掌大的瓜子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初顯豔麗，那少女問一旁的生母：“夫人院裡可是有什麼喜慶事？”

羅姨娘看着女兒眼中一閃而逝的神往，跟着又恢複了一潭死水般，輕歎一口氣，道：“想來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禁足解了罷。”

“解了嗎？”少女唇邊浮起一抹苦笑：“那我和姨娘的清淨日子豈不是要......”

“菱兒，莫再說了。”

羅姨娘心疼女兒，怕隔牆有耳，不讓她說下去。

她伺候過沈氏，是被沈氏擡了姨娘給江知年。葉氏對她一直不喜，連帶着自己的女兒也不受待見，江菱明明是侍郎府上的四小姐，穿戴卻連這府中的體面丫鬟都不如。

從前沈氏在的時候，體諒她，将女兒江菱留在她身邊養，還給了她這靈犀小築。後來葉氏來了，一是因為懷着江浔為了彰顯正室的大度，也從身邊擡了個貼身丫鬟做姨娘塞進來，就是住在北屋的那位鄒姨娘。

羅姨娘生得周正，性子溫實，沒什麼手段，随着沈氏過世，江知年對她便日漸冷淡。她也樂得清靜，一心将江菱養大。葉氏見她不争不搶安分守己，時間久了，便也懶得給她找茬。

而那位鄒姨娘，年輕妩媚，身段又婀娜，很是得寵了一陣子。有事無事還總愛壓羅姨娘一頭，為着女兒，羅姨娘都忍下了。

但人心這事，日久方能顯現出來。

鄒姨娘雖是葉氏的人，但受寵可以，懷胎卻不行。入府七八年，接連滑了三胎，繞是鄒姨娘再糊塗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而每次做小月時，羅姨娘沒少從旁指點她的貼身丫鬟給她熬藥煲湯，如何悉心照料。

人心都是肉長的，起先鄒姨娘還對她冷言惡語，怕她是來看自己的笑話，人心肉長，時間久了，羅姨娘母女是她真心對待自己，言語間也軟了不少。但因着葉氏的原因，為了在這府上能夠安身立命，面上仍演着不和。

北面那間房，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又阖上。穿着翠色衫裙的丫鬟端了碗褐色的藥汁進來。

“小翠，外面今日怎麼如此熱鬧。”

“姐姐，我聽夫人院裡的人說是夫人在給二小姐找她那壓箱底的頭面呢，說是要去伯爵娘子府上賞花。”

進來的是鄒姨娘的丫鬟小翠，她本是葉氏派來伺候鄒姨娘順道盯着她，但日子久了，鄒姨娘又是個會籠絡人心的，兩人私下都是姐妹互稱。

鄒姨娘聞言，顫着聲說道：“看來，夫人要得償所願了。如此也好，她有要緊事，便顧不上旁的事了。”

小翠望了眼床上的鄒姨娘，隻見她唇邊挂着抹虛弱慘淡的笑意，透着說不出的詭異。小翠定了定神，走到床邊，伺候鄒姨娘喝藥。

這時，房門外傳來了幾聲敲門聲。

“姨娘，小蝶進來了。”

說話的是羅姨娘的丫鬟小蝶，她推門而入，羅姨娘擡眼，隻見那她身後跟了個穿着缃色衫裙的嬌俏丫鬟，頭上插着支鎏金珠花簪，很是體面。

小蝶開口道：“姨娘，四小姐，這是三小姐院裡的春桃。”

羅姨娘自然認得面前的是春桃，卻疑惑她為何而來。隻見春桃同她福了福身，說是自家小姐請二人到琉璃苑走一趟。

羅姨娘聞言，眼神複雜，眼尾卻觑見女兒江菱眼中閃過轉瞬即逝的驚喜神色。

待母女二人入了琉璃苑，見從前那種着葡萄架子的地方已經重新種上了棵海棠樹，往事不由溢滿心頭，不覺眼角便泛了些酸意，春桃裝作未留意到，引着羅姨娘母女進了花廳。

江绾坐在廳中，今日隻是簡單梳妝，表情清冷，卻美若天仙，再看那柔柔弱弱的身段，看着就讓人無端生出要保護她的欲望。隻是眼神裡不再是乖巧和柔弱，反而透着些疏離。

羅姨娘定了定神，對着府上這位名正言順的嫡小姐行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