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然而,沒有人回應他,隻有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宅院裡回蕩。
越往裡走,血腥氣味越重。他卻漸漸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就好像無數次親身經曆過一般,一種莫名的恐懼在心底蔓延開來,拖慢了他的腳步。
夕陽西斜,殘霞如血。
沿着血迹,不二裕太最終來到了自己的偏院。院子裡到處都是血。
地面上,一道道奇異的符文閃爍着幽光,交織成一個巨大而複雜的法陣。陣中鎖着一直巨大的狼的虛影,那軀體上的傷口縱橫交錯,鮮血汩汩湧出,源源不斷地澆灌在法陣上。
血順着法陣的紋路,彙聚到一個背對他而立的黑發人身下。那人周身被一層濃郁的血霧所籠罩,看不清面容。而在他腳邊,一具身着白衣的軀體靜靜躺着,白色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浸透,殷紅刺目。
不二裕太周身猛地一震,大叫着撲了上去,“住手!不要!!——”
他跪撲在那黑發人腳下,涕泗橫流,“是我,當初是我殺你,你冤有頭債有主!你來殺我,我絕無怨言,别、别傷害我哥哥!”
他的聲音尖銳而凄厲,仿佛要劃破這壓抑的長空。
那身影陡然頓住。血順着他的黑發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點一點滴落在地面上,滴在不二裕太拉着他下擺的雙手上。
“是麼……是你殺我啊……”那男子身子一動不動,頭卻是緩緩擰了過來,以一種詭異的角度俯視腳邊的人。
不二裕太的瞳孔急劇收縮,那張臉!那張臉竟然正是他的哥哥不二周助!
他驚得大叫一聲,下意識就想往後縮逃,可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就被不二周助以一種超乎常人的速度一把薅住脖子,像扔一隻破布袋般掼在地上。
他的臉擦着堅硬的石闆地面,尖銳的碎石瞬間劃破皮膚,鮮血飛濺,劇痛鮮明。
“裕太,我也不想的。”在弟弟的慘叫聲中,不二周助的聲音像是自九幽地獄傳來,帶着無盡的陰森與寒意。
“父親、母親、姐姐……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注定是要殺死你們的。”說着,他再次擡起手,原本正常的五指瞬間扭曲變形,化作閃爍着寒光的厲爪,毫不猶豫地将厲爪狠狠掏進了不二裕太的腹部。
刹那間,不二裕太隻覺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腸子被哥哥狠狠往外扯了出來!那些腸子像是一條條扭曲的蛇,伴随着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
鮮血濺射到空中,又紛紛灑落,在地上彙聚成一灘血泊。
不二周助的臉上也濺上了一些,他看着自己垂死的弟弟,緩緩露出一個滿意的笑來。
“啊!————”一聲慘叫,不二裕太從夢中驚醒。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汗水濕透了衣衫,将被褥都浸濕了一片。
周遭是那間城郊的驿站,房間裡彌漫着一股靜谧而又壓抑的氣息。
是夢,是夢,還是那樣的夢境……
他一遍遍告誡着自己,卻止不住地将自己團抱起來,身體不停地發抖,嘴裡發出困獸一樣沙啞的撕喊聲。
月光透過窗戶,将他的影子照在牆角上,那影子扭曲着,倒像是一尊模糊的狐狸的樣貌。
不二裕太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影子,他甚至一瞬間就補全了那東西的樣貌。
觀月——那是他曾經施以援手,卻又狠心殺害的愛寵。
而自親手殺死了觀月之後,今夜這樣的噩夢便如影随形。他幾乎夜夜夢見自己的兄長殺害自己,一次又一次。
一開始,他還分得清那是夢境,但次數多了,他時常看到哥哥不二周助的臉便覺得汗毛倒豎,偶爾在同夢中的一些角度、場景相結合,更是叫他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于是,他開始排斥和哥哥不二周助的親近,主動回避他的哥哥,隔三差五便離家去,遲遲不願歸。因為他真的很害怕,自己哪天一覺醒來,手握屠刀,而哥哥真的死在自己腳邊,就像曾經的那隻狐狸一樣。
過去與方才、現實與夢中場景交織,令不二裕太胸中劇痛,淚水大顆大顆滾落,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觀月,觀月,我知道你恨我,是我錯信了夢中的場景,狠心殺你。”
“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也是應該……”
幸村和德川對視一眼,微微颔首,德川便伸手一推,藍色的微光自他掌中緩緩浮動,旋即沿着窗縫流淌而入。
室内很快便再次悄無聲息。噩夢不再。
風扯雲遮月。
那黑色的身影便永遠消失在沉沉的黑夜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