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
千歲千裡和幸村精市隐匿于财前宅邸門外一處陰影之中。
“若是我遭遇這般怪力亂神的夢魇,怕是吓得連覺都不敢睡了。”千歲神情很是緊繃,“真不知财前這家夥怎麼還能躺得下去。”
幸村微微仰頭,目光望向夜空,神色平靜,緩緩道:“夢境的産生,并非全然出于人類自身的意願。”
“嗯?”千歲不明所以,“那又當是如何?”
“每一場夢境,都是意念産生的咒。” 幸村的聲音很輕,似乎是怕驚擾了什麼。
“咒?”千歲的語氣中滿是疑惑。
“千歲大人,你以為,夢境和現實是否相互作用?”幸村突兀抛出一個問題。
千歲愣了愣,雖不知幸村為何有此一問,但仍舊下意識思考起來。
幸村不再說話,之靜靜等待着對方的答案。
片刻後,千歲微微搖頭:“私以為,夢境的産生是人基于現實的‘折射’,是虛幻的,所以夢境裡的事物終究無法跨越夢境影響現實。”
幸村靜靜地看着他,那目光讓千歲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恍惚,仿佛在這一瞬間,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被幸村看穿。
就在千歲正要繼續開口時,一陣冷風呼嘯而過,風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沙石被風裹挾着,迷了千歲的眼睛。他急忙閉眼,伸手用力揉搓着,嘴裡嘟囔着:“這鬼天氣。”
風沙中,幸村的聲音帶着一種空靈的質地:“但大人又如何斷定,自己真正身處哪一端呢?”
“嗯?您說……”千歲沒有聽清,眯着眼疑惑地詢問,然而,他的話還未問完,便聽見财前宅的大門發出 “吱呀”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門開了。
“走吧。”幸村的聲音低沉而果斷。
“啊?”千歲一臉茫然,心髒卻先一步開始加速,“去、去哪裡?”
“當然是去見見脅迫财前大人的家夥。”幸村淡淡地解釋道,“千歲大人,現在我們已不在你所認知的現實之中,所以務必小心。”說着,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木牌,遞給千歲。
千歲接過木牌,借着月光,看到上面刻着一些他從未見過的奇異文字。
“這塊木牌能讓這裡的人看不見你。”幸村神色嚴肅,認真地囑咐道,“一會兒我們找到他們二人,你找準機會,盡可能靠近财前大人。過程中無論看到什麼都請千萬不要講話,也不要發出多餘的聲音。”
千歲滿心疑惑,正想開口問個明白,幸村卻突然蹙眉,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來了。”
話音剛落,又一陣風吹過,風聲嗚咽。這一次,千歲在風中看到身邊有兩道人影一閃而過——前面是一個衣着褴褛的紅發男人,後面跟着的是赤着腳、穿着裡衣的财前光,他神色驚恐,眼神中滿是恐懼與絕望,腳步踉跄。
這兩人迅速向東而去,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消失在百米之外。
在幸村的招呼下,千歲迅速跟上,他幾乎是小跑着前進,腳步匆忙而慌亂。行進間,千歲才發現,這裡似乎早已不是現實中的城鎮。他們經過的道路陌生而又詭異,路邊的建築模糊不清,仿佛是虛幻的影子,走過的橋和城門,他也從未見過。
出了城,他們繼續沿着城郊一條從未走過的荒野小路前進。四周是一片死寂,隻有他們急促的腳步聲和沉重的呼吸聲。
跑着跑着,千歲突然看到前方隐隐出現了紅光,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再走近些,便看見一顆赤紅色的珠子,珠子散發着滾滾熱意,就像财前講述中的那樣。如今親眼看到這顆珠子,千歲依然被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那紅發男子看到珠子,立刻興奮起來,忙不疊地回身催促财前光道:“快去!抱住這顆珠子!”
财前光欲哭無淚,拼命搖頭,身體顫抖着,臉上滿是抗拒的神情:“不、不要,拜托你!我不要……”
那男人卻毫不理會,立刻上手推搡他,将他粗魯地摁在珠子上,嘴裡不停地叫嚷着:“快點快點!”
“啊!——”被迫貼上珠子的一刹那,财前光立刻發出一聲慘叫,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凄厲。與此同時,他的身體滋滋冒出白煙,就像他描述中的那樣。
所見的景象太過凄慘,讓千歲不自覺地呲牙咧嘴,閉了閉眼睛,連着倒退了好幾步。
可傳入耳中的沸騰聲音越來越大,撲面而來的熱氣确實倏忽涼了下來,千歲終于覺得不對勁,睜開眼就看見大量白色的水蒸氣自友人的身體上升騰起來,而靠近他身體的珠子反而變得不那麼赤紅,就好像被降了溫度一樣。
這時,一聲喟歎在不遠處傳來,循聲望去,就見那個紅發男子舒服地眯起眼睛,似乎在享受着什麼。
可他很快便回過神來,嘴裡嚴厲地說斥責到:“你哪有這樣的本事!居然叫來了幫手!”說着就要伸手去抓被白霧掩蓋的财前光。
他的手攪動了周邊的水汽,如霧如煙如水,一波波向外翻滾着,其間生出的力量纏繞、交織,不約而同彙聚到一處,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輪廓。
紅發男人眼神如刀,追蹤而至。
“初次見面,别來無恙。”幸村的身形在這霧氣的簇擁下若隐若現,湛藍長發如黑色的綢緞,在霧氣中輕輕飄動,與缭繞的霧氣相互映襯,宛如從虛幻的夢境中走來的神明。
幸村身上的氣息無疑讓紅發男人緊張起來,他的眸中滿是驚惶與警惕,兩頰的肌肉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連臉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清晰可見。
“你是誰!”紅發男人呵斥着,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頭,手背上的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幸村語氣淡淡的開口,“在下名諱不值一提,但在下是什麼,想必你已心裡有數。”
……是什麼?千歲怔愣間,卻是接收到了幸村有意無意間看過來的眼神,忽然想起他要自己盡可能靠近财前光。不及多想,他立刻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顆持續汩汩冒着白氣的珠子,腳步輕緩,生怕驚動了什麼。
循着霧氣中的溫度,千歲一點點靠近那顆珠子,手虛虛地摸到了薄衣的面料,料想着就是友人的内衫。
他方才提心吊膽,沒能注意細聽另一邊幸村和那紅發男人談了什麼,如今松一口氣,隻忽地那男人大聲呵斥,“擁有這樣強大的妖力,居然要偏幫着一個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