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島]安安靜靜地盯着自己的婆婆,沒有再問一句,于是洞裡沉默下來。
果不其然,片刻後,那老貓下定決心般站起來,兩三步蹿到孫兒面前,“修二,婆婆出去一趟,你爸爸媽媽就在山下了,婆婆去接他們一接。”
“你聽婆婆說。”她摸了摸種島的頭,“你在這裡數數,如果數到五百,我們還沒有回來,你就拿上那邊的包袱,從東邊下山,一路往東去找我們,我們在一座叫岚山的山裡彙合,記住了嗎?”
臨行前,老貓又忽然回頭,在月色下緊緊地握住孫兒的小爪子,嘴唇微微顫抖着。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咬牙咽了回去,隻是反複叮囑了兩遍,“你要沿着山脈一直往東去找啊,隻有那樣才能找到我們!”
她腳下的影子在月光中拉得很長,仿若一道即将消逝的殘魂。
“婆婆……”幸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是想要伸手拉住那個老人的,但是終究是沒有那麼做,眼睜睜看着老貓又的身影消失在洞口。
當洞中重歸寂靜,心跳聲清晰可聞。
“然後我就去了岚山。”狹小空間内,種島的聲音卻隐約帶起回聲,“……那裡真遠啊。”
幸村沒有接話。
“等我多年後再次回到此地,用靈力回溯的時候才看到,那天山下的人類成群結隊,義憤填膺,他們在土之靈的帶領下,拿着骨刃,殺死了我最後的族人。”
幸村蹙眉提出不解之處,“可木手他又為什麼會……”
“我們這些妖獸因為想要抵擋人類的欺淩,守住我們的栖息地,便組織起來,開始挖掘黑部大人的‘屍身’,汲取琉球群島底層的岩晶石裡殘留着的黑部大人的靈力。”
“八嶽山神得知這件事後大怒,便托了土之靈來消弭我們這些禍患。”
“……”
交代完這一切,種島似乎是輕笑了一下,聲音卻顯得那樣無力,“幸村大人,我沒你想的那麼有志向,一定要一雪前恥什麼的,左右我的族人都已經死去。”
“我隻是單純地想要報這個仇。”
說完這句話,眼前的山洞開始崩塌,像是種島長期以來支撐着自己的恨意一樣。
意念中,種島“看”到幸村坐在原處,并沒有絲毫的慌亂。
“你不怕死?”他的聲音帶着一些惡意,“也對,你現在被困在我曾經的軀殼裡,沒有靈力,求生無門。”
幸村低着頭,用爪子揉着不小心飛濺進眼中的塵屑,“你真的想要殺我嗎?”
腦中的聲音和呼吸一起頓住。
“為什麼不?”種島再次開口,“反正我已經殺死了你的同伴。”
幸村輕歎口氣,“當然,你現在擁有土之靈的力量,可以殺死我。”他頓了一下,“但是,你卻使用了我的靈力制造了這樣一個夢境,大費周章地向我陳情你的苦衷。”
種島再次沉默下來,更多的石塊坍塌下來,幸村被迫收了下腳躲開了一塊尖銳的落石。被說中就要這樣發脾氣嗎?他在内心吐槽。
半晌,山洞的震顫倏忽平息,隻留下一些來不及止住的撲簌簌的聲響。
幸村暗自松了口氣,在一片沉默中開口,“種島君,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制作這個夢境所消耗的力量,是我舍給真田家的那股靈力,是也不是?”
“不錯。”
“這力量,是從切原那裡得到的,你應該還承諾過切原,不以我的靈力擊殺土之靈,不讓我承受因果業力。”對面的人沒有回答,幸村自顧自繼續,“先前,你将一小部分我的力量給了同為水系的水鬼越前龍馬,引導他嘗試操縱夢境困住火之靈毛利,想要看看效果,是也不是?”
“我得承認,幸村。”種島的聲音帶上一些不明顯的笑意,“你真的是個聰明人。”
“多謝你的誇獎。”幸村從善如流,“這件事情,我該謝謝你的,算是幫我消弭了一樁禍事。”他話鋒一轉,“但是木手的事情,我很難苟同你的做法。”
“這麼說,你決意要與我為敵了?”種島的聲音冷硬下來,“幸村精市,别怪我提醒你,我現在完全可以用這個夢境絞殺你!”
幸村攤開手,做出了一個無惡意的姿态,“當然,當然,我知道,我隻是希望在我聽過了你的故事之後,你也聽我說一段往事。”
“如果我說不呢。”
幸村收回一直側耳傾聽的姿态,忽而露出一個笑來,“這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說話間,一道靛藍流光乍現,将洞外的天光換成月色。
那個瞬間,遠處山巒的輪廓陡然虛焦,身下的草葉藤蔓褪去了翠綠的光澤。坐在山洞外的種島隻覺星辰夜色化作一把長刀,以開天辟地之勢向他橫掃而來。
他被這強悍氣力逼迫得就地一滾,縱身越下洞口躲避——
洞中,幸村抱臂,好整以暇地等在那裡。
在他腳下,一個由碎石重新搭構的潦草法陣在夜色入侵的那一秒便開始運轉,隐隐散發出流螢般的光韻。
遭了,中計了!種島大驚,他迅速調整好身姿,以備落地後的反擊。
但當雙腳踏在那法陣上的一刹那,隻聽“嘩啦”一聲水響,彼時腳下再無依托,他直直掉進了一池潭水裡。
潭水冰涼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