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大人,令郎的情況暫時穩住了,但後續還是需要長時間的修養。”
聽到醫者的診斷結論,真田佑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雖貴為皇室老臣,在外端得是翻雲覆雨間,喜怒不形于色,但連日來次子真田弦一郎的生死徘徊,也是讓他面上露出了疲色。
此情此景,無人不感歎可憐天下父母心。
真田佑宗似是無力多言,簡單吩咐遣退了閑雜的人,隻留下當家主母和随侍照料次子真田弦一郎,同時示意長子攙扶自己緩緩站起身離開了内室。
回了主屋的書房,身邊的長子真田信之助終于按捺不住,“父親!德川家的叛族者上門犯我,實屬欺人太甚,父親不必念及舊情。”他臉上并不見憤怒的神色,隻烏黑的眸子裡燃着烈火,“不若讓我去,必讨要個交代。”
真田佑宗此刻面沉如水,一掃方才的疲态和柔軟,徑自在主位落座,也不看自己的兒子,隻沉聲道,“你弟弟的劍術道法如何,你是知曉的,他此番全力相敵亦不是那德川和也對手,你去,又能如何?”
“可依現場血迹判斷,那人也是傷重——”
“住口!”老者低聲怒喝打斷了兒子的話,“如此趁人之危的言辭怎可出自在我真田一族之口!”他一掌拍在桌面上,“我平日都是怎麼教你的!”
“父親教導尚武、知廉,克己、奉公,孩兒自不敢忘。”真田信之助的視線壓得很低,“隻是家族受此辱,我心不甘。”
似乎是被兒子點中了心事,真田佑宗眯了下眼睛,揮退室内奉茶的侍從。
門扉緊閉。昏暗室内,老者的神色好像也一并晦暗下來。
“真田信之助。”父親鄭重的語态讓真田信之助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為父接下來的話,你要聽清、牢記,埋在心裡。”
得到兒子的允諾,真田佑宗緩緩點點頭,話題卻是陡然一轉,“德川家綿延千年,尤其是近百年來的陰陽師一脈更是天賦卓絕,衆多家族隻能望其項背。如此赫赫然的家族為何會在一息間覆滅?”
真田信之助不着痕迹地觑着父親的神色,如實回複自己所聽所探,“德川家族後人強行封禁先代家主的式神,化其力量為己用。德川和也弑父助那妖靈逃脫禁制,使自己的家族遭受反噬。”
他回完,就見真田佑宗緩緩點點頭,繼而一聲冷笑,“隻知趨利,不懂避禍,都是那些蠢貨自作自受罷了。”頓了頓,父親又道,“隻有德川和也,算是個聰明的。”
真田信之助擡起眼,眉心微攏,顯然是不甚贊同。
真田佑宗顯然無意在這個點上多做糾結,擡手阻斷嫡子開口,“你可知,那妖靈幸村精市乃是孕育于天地間,與天道同源,力量非比尋常。”
言及此,他似乎陷入了一段回憶,徑自繼續道,“當年,我力排衆議保下德川和也那小兒的屍身,想要同那妖靈做個交易。奈何弦一郎的師傅恣意妄為,擄了那屍骨去煉器,不但被幸村一招斃命,還被抽取了靈晶,消弭世間。”
他歎了口氣,“你弟弟弦一郎自幼剛直不阿,不知事情原委全貌,隻鬧着要給師傅報仇,沒想到陰差陽錯真讓他撞見了幸村精市。”說到這裡,真田佑宗帶着深意地看了眼長子的反應。
在這樣的注視中,真田信之助意識到父親未盡之意,猝然瞪大了眼睛。“父親!”他幾乎失聲驚叫出來——那時的弦一郎尚不滿十歲,父親竟然将他推到了擁有滅族之力的妖物面前!
看出兒子的震驚與不認同,真田佑宗又是一聲冷笑,“我當然不是罔顧你弟弟的命,那幸村精市既然能被德川家的羁絆壓制多年,就說明他是個心軟糊塗的。”他頓了頓繼續道,“果不其然,他從來不曾傷害過你弟弟。而在我的授意下,弦一郎便也一直掌握着他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