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他們在雞鳴前被少年趕出了家門。
回到碼頭,把因為被吵醒而罵罵咧咧的三船“鎮壓”之後,順利起航,繼續向筆架島進發。
天将雪,濤聲寒,冰裂聲不絕,獵獵滿衣衫。
“抓好了!我們可要到要命處咯!——”三船的聲音裡透着興奮和血氣,話落不多時,船身便是如魚躍龍門,迎風直上!
一時間,船艙也被寒風水氣灌滿,發絲揚散遮了眼前。
仁王隻覺無數個瞬間,自己都被甩在虛空間,無依無靠。
适時,那雙冰寒的手拉住了他,就像那日在皇城的那個夜晚,那個絕地。隻此一瞬間,再怎樣天昏地暗的境遇,竟也算不得什麼了……
“我們到了。”幸村的聲音清淺。
仁王擡眼去看,方才還是海天一色的前方,如今竟有座巍峨孤山直入雲天。鳳影穿梭清雲之間,鐘聲、鶴鳴悠悠入耳不絕。
那山快速逼近,仁王怔怔地看着山腳峭壁下密林古柏張牙舞爪地撲過來,沒來由覺得恐懼,亦夾雜着幾分決絕意氣。
他攥緊那隻的包袱。
好的壞的,終于還是到了眼前。
三船照例留在船上,言道船上物資有限,隻等他們一日,便匆匆趕了他們下船。
山路陡峭蜿蜒,輪椅自是萬般不便,三人商議着最終還是決定棄了它。
先前上船下船不過片刻,如今在德川背上待得久了,幸村不由暗自咬牙,心道此事了了一定先把自己的腿治好,就算要閉個三年五載的關,總比如今這般出來丢人得好。
仁王自上了島,話便少了,隻垂頭數着腳下的步子。
向上跋涉三千七百步,他們身邊反而漸漸沒了雪,先是看到春筍破土、春草吐茵,接着就是夏蟬陣陣、徐徐荷香,再往上,又見秋菊麥浪一片金黃交雜……
“人間時序亂成這樣,當真有趣。”幸村已然同自己尴尬的處境和解,如今總算提起了點興趣,徑自顧盼評點。
德川“嗯”了一聲,輕輕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下,方便那人能扒望得遠些。
幸村:……
忽然又不想說話了。
于是就這樣“熬”過了半山腰,四周得雲霧越來越濃,直至模糊了前路。山林間彌漫着潮濕的氣息,古老的樹木伸展着扭曲的枝幹時不時的就偷偷延申到了腳下。
德川低頭走得越發謹慎,忽然感覺前方的仁王停下了腳步。他亦擡眼,目光所及即是一座高大的鳥居。
朱紅色的立柱筆直地矗立在大地之上,橫梁上的裝飾雖已斑駁,卻依然透露出一種神秘的威嚴。
他們未作過多停留便穿其而過,刹那間,雲霧在身邊湧動起來,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引領着來客走向未知的更深處……
穿過十二道鳥居後,一座并不高大但是透着古老氣息的黑色神廟便自雲霧中浮現。
青色磚石的牆壁苔色半滿,黑色的瓦片縫隙間雜草恣意,廟門半開,門前的石燈籠散發着微弱的光芒,在雲霧中搖曳不定。
進得門來,就聽神廟主殿的屋角下懸挂的古老風鈴無風自響,清脆而悠遠的回聲攪起山風。
廳堂中央的神龛發着瑩瑩的光,卻是不見神像。
仁王在蒲團上拜下,恭敬道明訴求,“不知火大人,我等此次前來,乃是為了尋找化解怨靈之法,懇請神明大人相助。”
然而,神廟久久沒有回應。
過了許久,幸村歎一口氣,從袖口中取出一隻玉管遞給仁王。
仁王趕忙結果,打開從中抽取三支香,摸出火折子點了,小心地插在神龛前的香爐裡,香煙袅袅,登時勾起雲霧,讓一切模糊起來。
德川緊緊盯着那香,眼神幾度變幻,卻是終未置一詞。
“唔……好香……”虛空中忽然傳來悠悠一聲滿足的歎息,對方似乎深吸過幾口氣,室内的霧氣便淺淡些,虛虛地叫人看見神龛後的那個巨大的陰影來。
仁王倒吸一口涼氣,正要後退,卻是被幸村一怼,當即回過神來,重新拜倒陳情。
那虛空中的神明聽後沉吟了許久,“你們帶來這怨靈上繞着天道,不好解。”
幸村隻溫聲表示曉得,唯請借神明之力,詢問這人是否有什麼心願未了,他們願盡力而為,渡此人轉生。
話落不過片刻,便見霧氣中跑出一隻白兔,那兔子蹿到仁王腳邊繞了一圈,轉頭又向霧氣中跑去。
仁王不明所以,德川已邁步向前,“跟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