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井是個熱烈性子,事情既問到他這了,自然就想着探明究竟,于是便跟着幸村和真田一起到了迹部家來。
被問起泥像的事,迹部老爺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好像幾年前是有這件讓他們哭笑不得的荒唐事,遂喊了屋外等候的仆從帶三人去庫房尋找,自己則慌忙帶着遠道而來的又一位名醫去看兒子。
迹部家别苑,庫房的管事帶人翻找了一通無果後,隻得擡出了一箱子名冊,一本一本搜索起來。
“泥人……泥人……”管事念念有詞,一邊快速翻找一邊差人去請老管事來。
丸井看着滿屋子的金銀玉器書畫珍寶瞪大了眼睛,半晌還是憋不住戳了戳身邊的幸村,“我說,看這迹部老爺家的财力,這趟‘診費’我們就别跟他客氣了吧?”
幸村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裝模作樣點點頭,“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呀~☆”
真田在一邊聽得喉嚨發癢,隻想咳嗽。
不多時,老管事風塵仆仆趕了來,細聽他們要尋找的東西,一拍大腿,“哎呀哎呀!别找啦,别找啦,那小泥像拿回府裡沒入庫就被迹部少爺拿去把玩了呀。”他回憶出更多細節,“當時是日吉那小子來取的,說是少爺覺得那小泥像栩栩如生,展現了他的風貌之萬一,不如擺出來給大家觀賞。”
幸村:……
真田:……
丸井:……
深深被迹部景吾自憐自愛的秉性震懾之後,兜兜轉轉,他們又回到了日吉若的面前。
丸井本想着是否會是這小厮搞鬼,便先一步開口詢問日吉對于早年間迹部的泥像被供奉在神廟中這一事的看法。
守在迹部床邊頂着兩個核桃眼的日吉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雖然不知怎麼的這幾位奇怪的大人不好好治少爺的病,反而東問西問這些有的沒的,但奈何如今已是為數不多的希望了,至少這幾位大人不像方才上門的名醫一樣表示無力回天。
故而日吉擦了把臉,認真回話,“少爺乃龍鳳之姿态,追捧者不計其數,有人想要供奉少爺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丸井表情扭曲,心想你家少爺活得這麼自戀,你們這些人一個兩個都要負主要責任。
真田則以指關節抵了抵眉心,及時打斷這無厘頭的對話,隻問那小泥像現在何處。
“那小泥像原本放在少爺書房的百寶閣裡,後來有日少爺去朋友府上小聚,吃了酒,回來後顯得有些興奮,命我們将友人贈送的一對寶瓶放在閣上,但着實沒了空擋,少爺就拿了那小泥像塞進盒子裡,讓我拿去扔了。”
丸井眼睛一瞪,“扔了?!你扔哪去了?”
日吉被他的大嗓門吓了一跳,也連帶着有點慌亂,“我、我當時想着這好歹是少爺曾經喜歡的東西,又是少爺的形貌,不好随意棄了,就、就暫且收在自己屋中了……”
察覺到丸井的神色漸漸變得古怪,好像在審視着一個變态,日吉忍不住弱弱地補充了一句,“沒有擺出來,就收在了平常不用的儲物箱底。”
幸村上前微微向日吉颔首,“那就勞煩你帶我們一起去把東西找出來吧。”他似乎已心裡有數,“若是好的話,我們就能從哪泥像摸到更多就隻你家少爺的線索,若是更好的話……”
片刻後,他們就經曆了幸村口中的“更好的情況”。
日吉若撅着屁股好一陣倒騰,終于從他屋裡的大木箱中翻出了那隻精雕細琢的金絲楠木匣子。
打開第一瞬間,衆人隻聽得一聲怒喝:“啊啊啊!——本大爺喊了這麼多天,日吉若你是聾了嗎?啊?!”
日吉當時就吓得一個機靈,手裡的東西當即就扔了出去。
幸村眼疾手快,從袖中抽出切原送的那柄折扇抖開,在空中一颠一轉一接,他的每個動作間都有奇怪的變了調的驚呼作為配音。
那隻木匣子先是砸在了門框上,而後又滾落在地,蓋子和盒子直接摔得分了家,内裡卻是空空如也。
而另一邊,幸村橫端折扇,垂眼輕笑,“迹部少爺,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少爺?!”日吉左看右看不見迹部,一臉茫然。
丸井則吹了個口哨,興奮地沖到幸村跟前,中途甚至怼開了一同湊近的真田,“呆子!你家少爺在這呢!”
他說着用手自下而上彈了下幸村的扇面,隻聽“哎呦!”一聲,扇面上芸豆大小的東西直接被颠弄得翻了個面。
随即那東西罵罵咧咧地返回身來,怒視丸井文太。到此時日吉若方才真真切切看清——那不是迹部景吾又是何人!
迹部一個眼神怼住了日吉頂到嗓子眼的驚呼,然後他環視一圈,瞪了眼不靠譜的丸井,瞥了眼老熟人真田,最後将視線定在幸村身上。
看了片刻,迹部下巴一昂,“你是誰?啊恩?”
幸村眨了下眼睛,“我?”他一歪頭,促狹地盯着那小人兒,“我可能會是你的救命恩人。”
迹部:……
幸村綿裡藏刀一句話,把某位大少爺制得服服帖帖。
于是乎,衆人在迹部景吾的講述中大概掌握了事情始末。說是先前某日,迹部在書房溫書時,忽然覺得困頓難當,便到内間小憩。
半夢半醒間,感到有視線,側臉就看見枕邊有個人影正趴在那看着自己!那張臉是泥黃色的,五官卻很是生動,這讓迹部一眼認出了那臉正是自己。
迹部當即就想大叫一聲,但卻覺得四肢沉重如同血肉中灌入了泥漿,動彈不得,他極力掙動起來,對他的驚醒,那個泥人好像吓了一大跳,先是急急擋着自己的臉慌忙後退了一些。
它一離得遠了,迹部混沌的思緒就清醒了些,喉嚨裡也能發出聲音了,意識到迹部想要喊人,那泥人又撲了上來,用手捂住迹部的口鼻,神色頗為焦急。
那雙泥手之下,空氣完全被阻斷了去,迹部很快便陷入一片漆黑。
“醒來後我就被困在了這個盒子裡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原本我的身體和先前那尊泥像一般大小,但随着時日也在日漸縮小。”講完經過,迹部揉了揉太陽穴,“不過說來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變小了,我倒是并未覺得饑餓。”
丸井突然湊近了迹部抽動了兩下鼻子,看見後者一臉嫌棄地往旁邊挪了幾步,當即怒了,“你這家夥當然不覺餓,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人啦!”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
“你胡說!”日吉怒道,頓了頓沒想出什麼别的可說的,故而再次大吼着重複,“你胡說!!”
真田也是一臉不可置信,他第一時間去看幸村的神色,後者支着下巴,垂着眼,另一隻手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桌面。
幸村打斷了正欲同日吉争論的丸井,看着當事人,“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一些事情當真發生了,就算再離奇也好像可以被接受。迹部很快緩過了内心的巨大震動,他重新擡眼直視幸村的視線,“我死了?”頓了頓又道,“被那泥人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