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日麗,幸村一行人蜿蜒于曲徑之上。
馬車繞過了又一道山灣,忽聽車夫發出感歎,車速也随之放緩了些,“大人、公子,此處風光着實宜人,你們要不要停車賞玩一番?”
幸村撩開簾子向外看去,隻見道路兩側的楓樹葉初染霜意,滿目缤紛。樹木間隙,是豐收的良田,鱗次栉比,再遠處,是山巒層疊,如巨龍卧伏,與澄澈如碧的蒼穹及潔白似雪的雲朵相互映照,繪成一幅絢爛之景。
行路半途偶入美景,是這人間一大樂事,于是便溫聲應了車夫,請他擇處停車歇息。
漫步林間棧道,金風瑟瑟,落葉如彩蝶,迷迷糊糊跟着幸村大人下車的切原隻覺恍惚,好像并未完全醒來,而是直接墜入了又一個美夢。
他不自覺地看向幸村,那一席月白的廣袖長衫,如遠方山巒間那抹朦胧的秋霧,忽地切原以手抵在心口,隻感覺内心生起一些道不明的悲傷來。
注意到他的舉動,看着切原澄澈迷茫的眼睛,幸村莞爾,隻道是這少年感于物哀,“命運無常,人生離合。美好情愛繁華景象,都終在時光的洪流中消逝,就如這秋葉,此刻雖美,但你卻已然意識到,它們很快便會敗給沉寂萬物的冬風。”
明白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切原卻隻覺得更加疼痛難當。
幸村揉了揉切原的頭發,“你這般憐這秋色,到時在我意料之外。”他輕輕寬慰,“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是獨一無二的,即使是悲傷和消逝,也蘊含着一種别樣的美。不必沉溺其中,要學會以一顆細膩而溫柔的心,去擁抱這個世界流轉的一切,或好或壞。”
風輕輕過,落葉難訴衷情。
不覺間,他們行至一村口,一棵古木參天而立,枝葉尚繁茂若華蓋,樹下人群聚集,議論之聲紛紛。
遠遠看去,隻見一位膚色黝黑的僧侶正心無旁骛、滿懷虔誠地對着樹下一處殘敗荒墳進行祭拜,他身旁立着數名農夫模樣的村民。
得了幸村的應允,切原一個竄身往前湊去,在人群中迅速挑選了情緒不那麼激動的一位農夫大哥,在他身邊站定打探,“嘿!給我說說呗,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農夫身材壯碩、滿臉胡茬,扭頭過來看到切原時眉頭緊蹙,揮手驅趕,“小孩子家家不要瞎打聽。”
切原被人小看,眼睛一瞪,正要發作,就見幸村大人已經走到了身邊。
“這位大哥,家弟年幼,我見你出言驅趕,方才他可是唐突了你?”一番話說的客氣,卻是不同往日一般和煦。
見那農夫一錯不錯地盯着幸村大人,切原火氣更旺,“喂!你——”
切原話還未出口,就被緊随而來的德川擋住了視線,接着就是那大哥一聲短促的抽氣聲,“大人、兩位大人,莫要動怒。”他頓了頓,随即好聲好氣道,“隻是、隻是此處人多嘴雜,都是我們這些個農家糙漢,又是墳頭,我方才隻是怕污了小少爺的耳朵。”
切原撇撇嘴,心想老子沒日沒夜務農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何處悠閑呢!
幸村無意多做糾纏,隻擺擺手。
那農夫也姑且算是個有眼力見兒的,見對方無意追究,便順勢說起事情原由,“這大和尚今天早些時候來的,先是到村裡買了好些個貢品物件,然後就來這裡祭拜,隻是這……”他頓了頓,“實不相瞞,這荒墳所葬的,是十裡八鄉聲名狼藉之極惡之人。”
他伸出拇指指了指人群中央,“這不,村裡的人就在這勸阻大師,雖然出家人慈悲為懷,但是這亞久津仁他,他真的不配啊!”
他正猶豫着要不要羅列幾件亞久津仁的生前惡行,就聽得人群中突然有一大嗓門力壓群雄,似乎忍耐已久,“大師啊!勸你怎麼就不聽呢!”
“我的老母親常年卧病在床,動彈不得,他亞久津仁沖進家門就是兩拳,我那老母親直接就沒了氣呀!”那人越說越悲憤,直捶胸頓足起來。
“還有啊,那年村裡生了疫病,村中重病之人集中到一處救治,誰曾想他半夜竟然縱火燒死了他們啊!實乃泯滅人性!”
“是啊是啊!他還搶劫官銀啊!把贓款帶進村子,連帶着我們一起收官家查抄啊!實屬大逆不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