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時間,惦記着師傅今早的囑咐,柳蓮二幹脆地放下手中并不深感興趣的堪輿古籍,早一步起身出門。
不消片刻,就迎來了長身玉立的兩位客人,前面一位身着廣袖長衫,龍章鳳姿奪人眼球,後面一位則一襲黑袍,兜帽遮擋下隻瞧得見那人平直的唇角。
柳蓮二迎身上前俯身一禮,“敢問,閣下可是幸村大人?”
幸村難得愣住了,他蹙眉打量着眼前人的陌生神色,片刻後方才回禮,“正是,勞煩引我二人去見三津谷先生吧。”
跟着柳進入宅院,幸村猶豫片刻還是開口詢問,“敢問您是?”
“啊……在下柳蓮二,是三津谷先生的弟子。”柳趕忙回答,一邊還在心中暗自責備自己怎麼忘了此等禮數,一邊迷惑着,從見面起就總感覺在哪裡見過這位幸村大人,仔細一想卻又毫無印象。
此時,他領着來人正經過院中一處石桌,桌上那盤殘局似乎吸引了幸村的注意力,“這自弈當真焦灼呢。”他忽然出聲評價道。
柳神情一動,竟生生站住腳步,回身問,“大人怎麼知道此為自弈?”
緩步多看了兩眼,隻笑道,“我曾有一友,尤喜在思索時自己和自己開局對弈,以兩種觀念展開博弈,最終采納赢的那一方。我看得多了,也就認得了。”
“大人,我們之前可曾——”柳語氣間不自覺染上積分焦急,說話間,卻是被主屋内傳來另一道聲音打斷,“蓮二,可是客人到了?”柳心神一蕩,扪心自問,這樣一張面孔,怕是見過一面就定然不會忘記吧。
幸村看了看日頭,“他這是催我了。”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猶自沉思的柳,“可能我們一見如故也說不定。”言罷便快步帶着那黑袍人一同進了主屋大門。
這主屋以白棉紙代替了窗紗,從外表一眼注意不到,進來後才方感室内光線不同尋常的黯淡。
走過玄關,是一間寬敞的和室。室内的榻榻米散發着稻草的清香,中央擺放着一張矮桌,上面整齊地擺放着羅盤、墨紙、古籍和一些寫滿符文或圖案的挂軸。
房間的西側是一扇半敞開的木質拉門,一眼掃去入眼便都是書籍,有的置于架上,有的則随意攤開在案幾上。那案幾上還點着一盞油燈,旁邊放着一盆蘭草。
此刻,東側的門應聲被人拉開,一人手持書卷,鳳眼斜挑,淺色長發垂墜散落,身着暗紅色狩衣,外披一件月牙白的羽織,上繡的素雅蘭花随着他的動作搖曳于空中。——無論面貌、喜好還是舉止皆同數年前幸村見他時一模一樣。
此人正是三津谷亞玖鬥,奧義大成的鹄鶴一脈的堪輿師傳承人。
“好久不見了。”三津谷嘴唇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幸村大人。”
幸村莞爾,“如今你這一聲大人,我可真是承不起。”他擡手輕動,一直靜立一旁的黑袍人便如收到指示般擡手摘掉了兜帽。
看清來人是誰,三津谷隻驚得一個倒退,“德、德川大人……”
卻見德川的視線隻停留于幸村所在的方向,對三津谷的言行恍若未覺。幸村垂着眼安撫三津谷,“此為靈體,對外界尚沒有感知。”
聞言,三津谷堪堪穩住心神,忍不住上下打量起德川,“你這是……喂他吃了多少[靈晶],才能養成這麼穩定的靈體啊……”
幸村興趣缺缺,并未回答,好在三津谷也不是真的好奇這個答案,話鋒一轉,“如今看來,你此番前來,怕是另有所求吧。”
幸村自然沒有被對方冷淡下來的聲色唬住,隻是從善如流地點頭,“照實說你必不會見我。”頓了頓,他開門見山,“我要找德川的魄。”
三津谷深深吸了一口長氣。
幸村把視線從三津谷寫滿“不合作”的臉上挪開,回望德川木然的注視,“三津谷,想必你還記得上次我們見面時,你師傅當時是怎麼勸我的。”
三津谷哼笑一聲,“他同你那樣親厚,都勸不住你,我又怎能做到連他都做不到的事呢?”頓了頓他繼續道,“倒是前些年間,我卻是遇到一件相似的事。”
“哦?”幸村随口應聲,“說說看。”
“蓮二曾有一關系甚好的友人,二人自幼一起長大。入我門後雖随我遷居至此,同那朋友不常相見,但也未曾斷了聯系,二人關系始終很是親密。”
“一天夜裡,蓮二溫書時,那友人推門進來,坐到他的床上撫着他的背說自己突然因為急病而亡,現已不存于陽世,但朋友情誼難以割舍,所以特地來與蓮二告别。”
幸村把玩着自己的袖袍,“然後呢?”
三津谷似乎笑了一下,“蓮二想着若那人想害他,又怎麼會直言相告,于是便和那友人交談起來。他倆暢談了大半夜,期間那友人悉數交代了生前身後遺憾未竟之事。最後,那人隻道心願終了,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