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官聽他這樣說,倒吸一口涼氣,登時坐不住了,“當真、真的是妖、妖怪?!”
“準确來說是妖術煉化的植物。”真田沉聲,“若我猜測無誤,那便是一棵人面樹,該物是以妖術将女子魂魄屍骨煉入桃木中所得,置于宅内,可有招财之效,此物在西南方四都邊島上甚是流行。”
真田一番話,聽得切原有些毛骨悚然,那代官大人深知真田家族的名聲和見識,更堅信他所言非虛,已是坐立難安,再沒了半點輕視之态。
猶豫再三,那代官便把面子棄在一邊,低聲下問,“那照真田大人看,此事應如何處置妥當?”
真田面不改色,“叫那人來問詢,當面對質。”
“嘎?——啊!——”切原一個不慎洩出一個音,随即後腦勺便挨了真田一個巴掌。
得代官首肯,真田當即帶着切原跟随衙役前往傳喚橘吉平前來。
那男子面容憔悴,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憊。聽聞官府召他的原由,隻低垂着頭沉默不語。
路上,那人緩緩擡起頭看向真田,聲音沙啞,“大人……那樹上的人面,是我的亡妻和妹妹。”
“我和妹妹自幼相依為命,後來同妻子惠子也是無比恩愛。可是一場意外讓她們離我而去。我遠離家鄉喬遷至此,卻仍是日日痛不欲生,所以終究用了妖法,讓她能以這樣的方式留在我身邊。”
“大人,我知那樹是妖物。”橘吉平的聲音中充滿了痛苦和無奈,“但能不能懇請大人,放她們一條生路?”
切原心生恻隐。他小心地看向真田,後者也是眉頭緊鎖。
真田沉吟了很久方才開口,“橘君,你應該知道,那人面樹隻是音容肖似,卻已不是你的妻女了。”
橘吉平聽聞此言,臉色卻是一瞬間灰敗下來,仿佛最後一絲生氣終于離開了他的軀體。
被帶到官府後,也悉數招認,未做辯白。
無論如何,在在場人看來,使用妖法都是不可饒恕的罪行,更何況,經過伊武深司白日間一番吵鬧,如今街頭巷尾已是流言四起。
經過一番商議,代官決定派人去燒毀那棵妖樹,以絕後患。
聽聞這個決定,橘吉平亦沒有絲毫反抗,隻是長歎一聲。
由于事關民心安定,茲事體大、事不宜遲,當日傍晚時分,切原便跟着官府的人帶着火把,壓着橘吉平,在血色夕陽中,戰戰兢兢地闖進了他家的院子。
當親眼看見後院角落處那棵人面樹時,幾乎所有衙役都驚得兩股戰戰。那樹正如伊武深司描繪的那般扭曲虬結,那一朵朵白色的花朵閉合着垂在枝頭。
然而當感受到了臨近的火把,那些白色的花朵忽然盛放,一張張女子的臉露了出來。
“相公!——你要做什麼!你瘋了嗎?!”
“哥哥!哥哥!讓他們住手啊!——我好怕啊!哥哥!——”
“哈哈哈哈!你竟然是個負心漢!你居然要我死!是我看錯了你!”
“别過來!别過來!啊!————”
……
一時間,七八道尖叫責罵交雜。
加上可怖的視覺沖擊,一衆衙役紛紛驚得扔掉了火把,連滾帶爬向後退去。
終究還是有隻火把掉在了那樹腳下,火舌舔上了樹幹,頓時,數道女生尖叫撕喊得愈發刺耳。那樹上似乎本就帶有莫名的油脂,遇火則燃,整棵樹迅速點燃,發出噼啪聲響。
濃煙熏得衆人睜不開眼睛,切原卻隻愣愣地看着那樹上的一張張人臉扭曲着、呐喊着、咒罵着、痛苦着,在火焰中一點點焦黑,融化……
忽然,他看見一個人影在人群中沖出,不顧一切地沖向那棵樹!
“橘吉平!”切原身邊的真田當即大喝出聲。他疾步上前阻攔,那橘吉平卻是一個矮身,意外敏捷地閃過了真田,縱深躍入火中,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那棵樹!
大火将橘吉平和人面樹的身影一并擁入懷中,烈火熊熊烈,男子的身影逐漸模糊,仿佛與那棵詭異的樹融為一體。
“既然不能再留你,這次便一起走吧……”
這火燃得快,熄得也快。
風卷起灼燒後的餘燼,猩紅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