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顧存山也有些忐忑,但卻不怕,實在沒學上,那便自學,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總能過了童試的坎兒,再往上搏個功名,争取能免除徭役賦稅,見官不怕才好。
他擡眼看了看喬安,眼中光影攢動,滿是愛憐與歡喜。反握緊與人交疊的手,隻恨不得時光慢慢,讓他和喬安的相處多些,再多些。
領他們進門的那小童說是半個時辰,果然到了點,就聽見東北角傳來紛揚人聲。本來響動不大,但誰讓這宅子實在太安靜了些,稍有點熱鬧就愈發明顯。顧存山餘光一掃,見拐角一抹銀底竹影的身影閃現,當即站起來整了整形象,擺足上門求學的謙遜姿态。
喬安跟着起身,收回手,乖乖站在顧存山旁邊。稍微踮起腳,遠遠眺望見小童标志性的兩角辮,知道關鍵時刻到了,朝顧存山做了個打氣動作,擠眉弄眼搖旗呐鼓暗中給勁。
顧存山見人還遠着瞧不見他們的小動作,眼角微眯,一把握住喬安手腕,摩挲剮蹭,用着力道捏了捏。喬安瞪了他一眼,無聲嘀嘀咕咕兩句,拍掉他的手,努努嘴示意他正經點,應付陳夫子要緊。
顧存山沉如墨黑的眸子帶上幾分委屈,意思是喬安先動手的。
喬安:“……”
行叭,确實是他鬼鬼祟祟先做小動作。
腳步一挪,劃清界限,暫時休戰。
顧存山眼神一轉,換上淡笑,一副話本上的婉約書生樣,看着就裝的很,喬安心裡吐槽着。
陳夫子一掀長袍,邁步走入茶廳落入上方主座,先抿了一口茶,将眼前的俊後生打量兩遍。看氣質,落落大方,溫文爾雅,看樣貌,則是鋒利十足,像是一把甯折不彎的利刃,淺淺覺出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他摸着山羊胡,沉甸甸的視線有如實質落在顧存山身上,似在思量,似在暗中施威。
顧存山脊背挺得更直,臉上神情拿捏得當,既不慌張,也不谄媚,平平淡淡,自在十足。
陳夫子滿意點頭,這份心性倒是難得。于是便不再刁難,擺擺手開口道:“都坐吧。”
顧存山朝人拱拱手,帶着喬安落座。
陳夫子這才看清喬安,眼中不由得閃過驚豔,随即是擔憂。這般濃豔,若是這位年輕後生的屋裡人,對方哪還有心思讀書求學,怕是耽于情愛,走不長遠。
陳夫子科舉數年,止步于秀才,他辦這私塾,目的就是期望有朝一日,席下學生光耀門楣,帶着他名聲遠揚,也算是全了他的仕途妄想,可傳道授業十來年,幾百個學生中也就隻出了點點鳳毛麟角,曾經最看好的,也才堪堪考上舉人。
想想也是,他不過一老秀才,自己都數年未有寸進,哪能奢望門下出狀元?是以這話他都不敢和其他幾個私塾的夫子交流,生怕被人家笑掉大牙。
但如今他看這小子,光是這不卑不亢的氣質神态,就讓陳夫子覺得此子絕非池中之物,說不定,就是老天爺特意送來全他念想的。
這麼一想,看顧存山的眼神柔和下來,帶上濾鏡。一問一答,顧存山胸有成竹,暢暢而談,偶爾能迸發出幾點獨到見解,陳夫子看他的眼神那是愈發和藹可親,跟撿到寶般激動不已。
“不錯不錯,底子紮實,看來是用過心的,明日直接來便是,還叫看門小童領你去便可。”他高興得頻頻點頭,話鋒一轉,問出了最在意的問題,“你旁邊的這位是?”
顧存山語滞一瞬,雖然很想說是自己的未婚夫郎,但想想自己和喬安沒定親沒人見證,人家若是有心一探查,落得個無媒苟合的名聲就不好了,找了個最不出錯的答道:“雖無血緣,但情同手足。”
陳夫子放下心,和顔悅色道:“行,明日先上課,下學你獨自留堂,簡單行個拜師禮。”
顧存山點頭應是,陳夫子着看門小童将他二人送出去,小童站在門口,很是有禮朝他拱手:“顧公子,明早我便在此等候,還請準時到,夫子最厭延時誤時之人。另外請準備好十兩束脩,書本紙筆私塾都有提供,不用多備。”
顧存山朝他道謝,見人家關了門,轉過身,去牽喬安的手,沒想到被人甩開了。
表情僵了僵,小心翼翼湊上前去:“安安,怎麼了?”
喬安生氣的很,眼眶有些發紅,看着想掉小珍珠,惹得顧存山心裡無由來的一陣發緊。
喬安抱着胳膊,偏過頭去:“誰早上還在和我親親,轉頭就不認了?人家一問就說情同手足,誰要當你弟弟?有事卿卿無事弟弟,好處都讓你占盡了,你怎麼這麼會精打細算?現在給我滾一邊去,我不想搭理你!”
說着發帶一甩,邁步快速朝前走。顧存山趕忙追上去解釋,奈何喬安不聽,兩人較着勁一路歸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