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劉鼠子抛進溝裡,他二人又悄摸回了家,沒叫人看見。
顧存山簡單交代了喬安兩句,換了衣裳就去上工,還特意小跑了會兒,比往常都要早些到。
他是為了趁那些收供錢的跟班沒來,好跟在這兒幹長久的散工套套消息。
首先找到的就是那天扶他的老實工李大河。
李大河身高瘦挑,典型的莊稼人形象,年紀跟喬谷相當,正是力壯的時候。
為人中正,但做事認真一根筋,太容易得罪人。也就是和白雲村村長李幹柴是遠方表親,讓劉鼠子忌憚了些,沒敢多欺壓人,但還是要随大流,一工簽交兩文。
看到處境比他還糟些的顧存山,免不了同病相憐,起了多和他說兩句話的心思。
“唉,說起這事就愁,也不知道怎的,昨個兒那些人來收錢,一工簽竟要到了三文,可把我給心疼壞了喲!”
李大河拍了拍手,滿臉愁容,蹲在一旁止不住歎氣。
“沒人躲着不交嗎,我看收錢的也不過幾個人而已。”顧存山皺眉問。
李大河搖搖頭:“躲能躲多久呢?一大家子都等着兌了工簽換吃換喝,姓劉的狗腿子守在賬房帳下,不給他錢,休想拿工錢,更有欺人仗勢的,直接搶了工簽連個屁都不給你留,你又能咋辦?”
“咱們小門小戶的,惹不起哎,你昨個兒惹上他們,今後怕不會好過。聽叔的,趁早尋點别的活計,不然劉鼠子到時候找王虎子要了人,非把你打殘不可,那藥費可費錢的很,非拖垮一整個家不可!”
顧存山:“王虎子?這個怎麼說?”
李大河一臉諱莫如深,警惕看了看四周,朝顧存山招了招手,“小聲些,這可不敢輕易說閑話。”
顧存山露出一臉探究的表情,更讓李大河長久以來的憋屈有了傾瀉的口子。
“他這個人,狠呐。”李大河搖着頭感慨道,“殺父殺母殺兄殺妻,天生神力,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身功夫,犯下這檔子十惡不赦的大罪。偏生仗着藝高人膽大,在道上混得風生水起,格外吃得開,連官衙都奈何他不得。”
“縣太爺不管?”
“那怎麼管喲?”李大河連忙擺手,“縣太爺以前那是心高氣傲,可自從折了百來個衙役在他手裡頭,倒是與他和和氣氣的處起來了。”
顧存山略微一思索:“有些門道在裡面吧。”
李大河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倒是明白,不妨跟你細講講。以前老漢我意外見過幾次王虎子,他娘的,又高又壯,臉上還一道寸長的肉蟲疤,見着就讓人發怵。”
“随便打聽都知道,王虎子手上不光管着碼頭,鎮上的賭館,紅花巷,還有最大的客棧滿芳齋,都有他的參與,不可謂鎮中一霸,強強地頭蛇。”
“咱們縣太爺呐,降不住人家,又想政績好看些,那咋辦?隻能‘招安’呗。也不知道哪學來的損招,這個消息一出,那可不得了了。”
“衙役家裡的人來鬧啊,百來個好漢兒郎,不能就叫人白死了不成?那一天叫賣的小販路過縣衙門口都要停上一停,那熱鬧,誰還有心思做生意啊。”
顧存山仔細回想了下,前些年跟着喬谷叔勞作,倒真沒聽說過鎮上或縣裡發生什麼大事,想來這事最後是不了了之。
果不其然,李大河話轉了個調:“不過耐不住王虎子能耐,把咱平遠鎮一力頂了上前,每年稅收占縣太爺底下四個鎮之首,叫縣太爺怎麼肯舍得了這口肥肉?”
“後來就是能拿錢打發的就打發了,執意要鬧的,家裡接二連三的出事,也就沒精力鬧了,王虎子這号人,此後沒人敢輕易去招惹。”
這不光是财力上的難大山,更是權呀。
顧存山眼底閃過暗色,倒是低估了劉鼠子背後的靠山,要是王虎子隻憑一腔莽撞武力鎮壓治下,那還好鬥。
但聽李大河這麼一說,官匪官匪,被王虎子玩的賊溜,三教九流哪哪吃得開,要不是如今立場不對,他倒真想見識見識這麼個“人物”。
不過眼下還是解決劉鼠子的事要緊。
李大河能知道這麼多已經是意外之喜,再問下去,怕人家是不會給個好臉。
顧存山索性起身,客客氣氣跟人家道了句謝,塞了幾文到對方懷裡作辛苦費,準備去找管事老趙打聽打聽。
那幫人能明目張膽在賬房面前仗勢欺人,老趙怎麼會不知道,隻是故意閉塞兩耳,不想管罷了,說不定還和他們就是一夥的。
不管怎麼說,老趙肯定有門路,全看自己能不能撬開口子,抓住機會。
老趙在他慣常的位置上大大咧咧坐着,耷拉着兩眼,手上扇着蒲扇,臉側頸後不停沁出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