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起腳撩開草簾子往竈房去,告訴她們該擺桌了。
大家熱火朝天的行動起來,盛菜擺盤的,上菜的,招呼鄉親入座的,在一片熱鬧裡,出殡隊伍走進院門,隻不過人人臉上帶點疲憊,村長更是不行,年紀大了,一直捶着胸擱哪兒咳嗽。
現在是秋末,天氣轉涼,白麻衣還是薄了,凍得喬安鼻尖通紅,原先水潤的唇也有些幹巴起皮,想就知道外面的風刀子有多割人。
顧存山提着一桶熱水過來的時候,就見着他這個小可憐樣,抿了抿嘴,心情有些複雜。
他拿瓢舀了碗水遞給喬安,碰觸到喬安指間,隻覺一片冰涼,細看之下,對方指尖凍的發白,抵着碗壁,被熱水的溫度蘊出幾分粉色。
喬安朝他低低道了聲謝,把這碗水遞給了村長。
顧存山見狀,又舀了一碗給他。
村長李幹柴一碗熱水下肚,才止了咳嗽,朝喬安點了點頭,看着臉色沒有出殡前那麼臭了。
擡棺的漢子們也紛紛回過勁來,聞着冷冽空氣中噴香的肉味,饞得咽了咽口水,鄉下人哪有不愛肉的呢?
白雲村這片白事辦席,向來遵照“倒拉牛”的順序,熱八冷七共十五,白按單,喜按雙,也就是先上八道熱菜,再上七道冷盤。
熱菜上的有醬骨頭,烀白肉,紅燒魚,還有個蔥爆雞,其餘便是半葷的素菜,像辣椒雞蛋,油煸豆角,蒸紅薯,白菜粉條。
冷菜則是四葷三素,以下水豬雜為主,有涼拌豬耳,豬皮凍,涼雞絲,蒸肺片,拌黃瓜,拌豆腐皮,鹽淹酸菜。
冷菜分量沒熱菜多,主要是撤了熱菜後,漢子們要劃拳喝酒,夫郎嬸子們要唠唠嗑,要是備多了,這席歹吃到半夜去。所以冷菜量少是約定俗成的共識。
因着顧存山的故意安排,喬小叔和喬老太沒坐上主桌,隻能和不相幹的二流親戚一塊,别提有多憋屈。
喬大壯撸了袖子站起來就想鬧事,村長李幹柴先掃了眼過去,震住了他。
畢竟怎麼說喬大壯都是隔壁村的,白雲村的喪事被個外村人三番五次地鬧,說出去他這個村長能有什麼臉。
尤其是想到出殡一路上的事,李幹柴的臉又黑了些。
顧存山拉着喬安坐到了一塊,自然也看到村長态度的轉變,壓低聲問了句。
喬安湊過頭來,倒豆子似的全都說了出來:“哼,擡棺兩人擡一個角,村長把喬老三和自個兒兒子安排在一處,哪成想喬老三就是個光吃不幹的,半點力氣沒出,給村長兒子李旺累得不行,手一松,棺材翹了一角,差點都摔在地上!”
“真是氣死我了!他是非要我爹走的不安生不是?李旺哥還差點被壓在底下,給村長吓的不行,當時就惱了喬老三,更别說喬老三還一副他沒錯别人該的無賴樣,他是真能。大家回來的路上對我的态度好了很多,我估計是人人心裡都在嘀咕喬老三的做派哩。”
喬安告完狀,又哼哼兩聲,小模樣出來口暢快的氣,神氣得很,
一抹笑意從顧存山眼底閃過,他伸手夾了塊白肉到喬安碗裡,“吃吧。”
喬安一看肥多瘦少,提不起食欲來,把玩着筷子東搗搗,西搗搗,就是不往嘴裡送,哪像桌上的其他人恨不得拿盆往嘴裡倒。
大夥兒狼吞虎咽,自然沒注意到喬安的小動作,不然被那些嘴閑的嬸子瞅見,又是一場風波。
顧存山歎了口氣,把白肉夾了出去,換了塊魚肉進來,一擡眼,就見着小貓眼睛一亮,又甜又乖的道了聲謝。
顧存山筷子一抖,佯裝無恙收回手,耳尖卻是微微泛起了一抹紅。
喬安果然還是一如既然嬌氣,難伺候。
席面散的幹淨,等送完留在最後做菜的夫郎嬸子們,今天的操勞才算是到了頭。
喬安搓了搓胳膊,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顧存山瞧見,默默收拾件外袍出來,披在了喬安肩上。
“你的衣裳隻講究款式,不怎麼耐寒,喬谷叔的東西大部分都燒了,我身量比你大,先穿我的将就将就。”
這件外袍還是喬谷給顧存山買的,充場面用。不過顧存山沒舍得穿,他平常幹活多穿短打褐衣,也不知道今天怎麼就腦子一熱,翻出來給喬安了。
照往常,喬安定是要嫌棄的,不過,今天他想試一試,他總覺得喬安不一樣了。
喬安自認青春男大,有什麼好矯情的,挨凍的才是傻子。他張開手,穿上外袍一攏腰,明晃晃大了一掌長,頓時小表情吃驚不已。
瞅了瞅高自己一個頭的顧存山,又瞅了瞅松垮垮的衣袍,OMG,小顧原來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嗎?
小喬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