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和孩子們提及衰老與死亡這樣的概念，而他平時生活裡的表現也很容易讓孩子們忘記他是一個人類，包括他自己。

天城快鬥在五十歲時的某個早上發現自己不小心揪下來一根白頭發，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從自己的腦袋上掉下來的白發。沒什麼好奇怪的，隻要是人，就一定會衰老，這根變白了的頭發像是在告訴他你作為人類的生命已經走過一半長度。天城快鬥打了個哈欠，便沒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今天是萬聖節前夜，他本來不打算摻和所謂過節的事情，隻想着把工作幹完。整個上午他一直在走神，代碼寫錯了好幾行，等回過神，又要花時間改，心裡不得不感慨他确實老了，注意力顯然不如年輕的時候，終于在又寫錯一行代碼之後，快鬥索性把文件保存，關掉電腦，開始偷懶。

中午他和庫庫爾坎吃了個簡單的午飯，母女兩人談起了去年菲卡的葬禮。老頭死得無聲無息，心髒大約在淩晨停止了跳動，菲卡晚年時被診斷出了心髒病，活到這種時候也算是壽終正寝。按理說，能夠承載巴利安的力量的人，死後也該有資格進入巴利安世界，變生為高次元生命體。但很明顯這是菲卡自己的選擇——老頭想要一個尋常意義的徹底終結，于是他的靈魂哪都沒去，消失了，也許是忘卻前塵，重新踏入生命的輪回，作為一個嶄新的人渡過嶄新的人生；也許是灰飛煙滅，再無蹤迹……總之誰知道呢。快鬥尊重父親的選擇，到了這種年紀，他已經看淡生死。

“怎麼了？露出那種表情？”快鬥瞥了一眼表情複雜的庫庫爾坎。

“你也會死吧？”

聽見她這麼問，快鬥隻是在笑，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我當然會死，甚至可以說，我十八歲那年就該死一次了，隻不過最後被遊馬救了回來。”

“你會和外祖父一樣嗎？”

“你在害怕嗎？”

“……”

看着面前這個少見地表現出忐忑不安的孩子，快鬥覺得有些新奇。

“我以為身邊的事物都是永恒不變的。”

“那是不可能的，庫庫爾坎。”年過半百的男人用平靜的目光看向女兒。“不過放心吧，我不會和菲卡博士一樣，更何況遊馬那家夥也不會答應的。”快鬥和庫庫爾坎說起了曾經做過的一個夢，他夢見自己活到百歲以後，某天爬上屋頂修理電視天線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來死掉了——一個荒謬又很平淡的死法，聽上去像是個很缺德的笑話。然後他的靈魂脫離了人類肉身的束縛，進入星光界，由此獲得了第二段漫長到近乎永恒的生命。庫庫爾坎疑心這是母親給他自己下達的死亡預告，這人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你不會當真了吧？這隻是一個夢。”天城快鬥譏笑道。

“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不要亂說比較好。”庫庫爾坎回答。“晚上你要去嗎？”

“什麼？”

“今天是萬聖節前夜啊！黑咲他們也會過來玩。”

“我就不參加年輕人的聚會了，你帶着你妹妹一起去吧，今天早點下班。”

“……真的假的。”

“那你今天是想加班了？”

快鬥睨了一眼庫庫爾坎，年輕人臉上立馬挂上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沒有，我怎麼會懷疑您呢！Happy Halloween！”爾後喜笑顔開地跑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快鬥心不在焉地看了會兒書，不知不覺中他窩在軟綿綿的椅子裡睡着了。在幽深漫長的夢境裡，過往那些複雜的回憶好似仍然在拽着他向下，向更深之處的黑暗國度，直至生命的終點……

應該睡了很長時間，快鬥想到。等他再度睜開眼睛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辦公室裡沒開燈，有人正盤腿坐在沙發上玩着遊戲機，屏幕的亮光照得那人臉龐多了幾分恐怖氣息。腦子還是有點不清醒，快鬥起身站起來。“遊馬？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問沙發上的人。“回來有幾個小時了，看你睡得正香，沒敢打擾你。”遊馬關掉了遊戲機，認真地回答。快鬥挪了兩步，轉而坐在沙發上，枕着遊馬的腿又躺下了。“以你的性子，我還以為你會和他們一起去玩呢。”他咕哝着，因為睡意漸濃，快鬥的聲音聽上去黏黏糊糊的。“‘我就不參加年輕人的聚會了’，那句話是這麼說的吧。”遊馬笑了笑，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快鬥的口吻。“油嘴滑舌的家夥。”“當然，更大的原因是我想陪你一會兒，這樣不好嗎。”“這樣當然很好……遊馬，我甚至想要你把目光隻放在我一個人身上，但總是事與願違……”快鬥低聲抱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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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ppy Halloween！不給糖就搗蛋！”打扮成狼人的遊矢和遊吾很開心地湊到了庫庫爾坎面前，身後跟着遊鬥和遊裡，遊鬥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喏，這是給你們的太妃糖！”庫庫爾坎笑眯眯地把一大包太妃糖放到了狼人手裡的籃子。遊吾心急地摸出一顆糖然後扒開包裝：“啊嗚……好吃，真的很甜。謝謝你，憐小姐！”庫庫爾坎：“不用客氣，希望今晚玩得愉快。姑娘們，這是送給你們的軟糖。”打扮成小魔女模樣的柚子向庫庫爾坎道過謝後也接過了那包五顔六色的軟糖。庫庫爾坎好奇地摸摸塞瑞娜那叢毛茸茸的假發：“這是在Cosplay獅子姬嗎？”塞瑞娜臉紅地點點頭。“很可愛哦。”庫庫爾坎一邊稱贊着，一邊蹭了蹭塞瑞娜。

“對了，怎麼沒見到快鬥？”瑠璃問道。

“你說的是哪個快鬥？”

“呃……那個更加年長的？另一個快鬥因為要照顧小孩，所以沒來。”

“他說就不摻和年輕人的聚會啦。”

“明明也沒有多老，卻在說這種話呢。”凜笑道。

“是因為那張臉對你們很有欺騙性嗎？他已經是個五十歲的大叔了。”

然後庫庫爾坎看到姑娘們一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你們為啥都這麼震驚。

……原來你們真的不知道他的真實年紀啊。

“你們餓了嗎？要不要做點吃的？”

庫庫爾坎提議道。

對此，四個姑娘很熱烈地響應了庫庫爾坎的提議。

另一邊，黑咲隼、素良、權現坂和澤渡四個人正在打撲克，誰輸了就往誰臉上貼紙條，四個人各有輸赢，但目前黑咲隼臉上貼的紙條最多。“對A，該你了，黑咲。”澤渡吹了一下貼在腦門上的紙條，他捏着撲克的動作頓了下。“不對啊……黑咲，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很奇怪的氣味。”聽見他這麼說，黑咲隼猛吸了一口氣，的确聞到了一股令他熟悉而又驚恐的味道。“哪個不要命的傻瓜讓塞瑞娜她們進了廚房？”素良默默放下了撲克，目光投向坐在身旁的哥仨：“别玩了，趕緊去廚房。”四個人連忙放下手裡的撲克，循着氣味來到了天城家的廚房，憐小姐正在做芝士火雞面，混雜在芝士的甜香和火雞面的辛辣氣味中的是某些危險的甜蜜芬芳。

“哎呀，哥哥？你們是聞到味道才過來的嗎？蘑菇料理快好了哦。”

瑠璃笑得溫和無害。

“瑠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