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骨頭都要返潮了!”當老家夥和神代淩牙抱怨這件事時,他們正身處在一個拉美的小鎮裡,叢林環抱,仿佛隔絕了現代文明。神代淩牙是在一個月前到達這裡的。剛一到達這裡,神代淩牙便在當地找了個住處,租住下來。老頭是他的房東,他和房東住在一起,這房子大得吓人,最初住進來的時候,老頭天天晚上坐在客廳煮咖啡,和他說家裡還住着其他幽靈。
老家夥一天到晚唠叨個不停,外邊的雨淅淅瀝瀝,還在下,鎮子上響起了一陣陣喪鐘聲。
神代淩牙之所以會來到這裡完全是因為天城快鬥,這家夥一聲不響地就從家裡離開,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憂心兄長情況的陽鬥于是拜托淩牙找人。也許是出自于兄弟之間的血緣感應,陽鬥能隐隐感覺到兄長恐怕已經去世,然而那時的他也早已是個躺在病榻上的老人,行将就木。他甚至說不求能把他的屍骨帶回來,隻需要給他帶個消息就好。
房東又開始嘟囔着要裹上毯子睡回籠覺,可家裡那個破鐘一直在響,擾得他不得安甯。
天城快鬥是在兩個月前去世的,鎮子上的人本來想出資給這個老家夥買個不錯的棺木,結果發現他身後留下了不少遺産。現在遺體停放在鎮上的集會堂,大家想給這個怪胎辦一場葬禮。遺體停放了兩個月,人們驚訝地發現竟然沒有一點腐敗迹象,面容和生前幾乎沒有什麼區别,隻是棺椁周圍總是有惱人的黃蝴蝶圍着屍體,密密麻麻得讓人喘不過氣。
聽到老家夥的抱怨,神代淩牙隻是笑笑,又問起了快鬥生前的情況。房東說那家夥雖然脾氣有點古怪,但确實是個不錯的人。
“不錯的人?”神代淩牙重複了一遍。
“是啊。”老頭開始給自己卷起了紙煙,劃着一根火柴,不一會兒屋裡就煙霧缭繞。
類似的話語他已經從鎮子上的其他人那裡聽到過很多次了。
“我說那人是不是年輕的時候受過什麼愛情的挫折啊?”房東叼着煙,打開咖啡罐,拿着一把生鏽的刀把罐裡的最後一點咖啡末刮進壺裡。
“……你怎麼知道?”
“嚯,屍體旁邊的黃蝴蝶都多成那樣了。”
壺裡開始響起咕嘟咕嘟的聲音,爐火烤得屋子裡有點熱,老頭起身打開了窗戶,總算能有點呼吸的空間了。“而且你也是吧。”他說。
神代淩牙伸手接住了肩膀上的那隻黃蝴蝶。
這老家夥把咖啡當水喝,一通牛飲過後,他起身從衣櫃裡拿出參加葬禮要穿的衣服。
神代淩牙隻是覺得有些好笑——誰知道那家夥最後給自己挑的臨終之地會是異國他鄉,參加葬禮的人也不是親人,而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老頭連漆皮靴靴縫裡的泥土都擦掉了,擦得幹幹淨淨,認真得好像是要去參加什麼重要儀式。
“隆重得就像是去辦大事。”淩牙對他說。
“葬禮就是大事。”他回答。“我們會為每一個死在這裡的人舉辦葬禮,因為我們知道,我們遲早也是會死的。”“但你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死亡。”
老頭笑了起來,笑聲像是烏鴉的叫聲,粗啞難聽。
“人都是要和死亡學會和解的。”他語氣慢悠悠的,像個活了很久的吟遊詩人,低聲吟誦着:“死亡……是一扇門,并不意味着一個生命的結束……穿過它,會到達另一個階段的一扇門……”神代淩牙忽然打了個寒顫,他不知道老家夥是否看穿了某些事情,看到某些世界的存在。
待到撐着傘走出房屋,空氣依舊潮濕,飄着塵土的味道,雨下得不大。鎮子上布滿了鮮花,人們穿上喪服等待送葬的隊伍,幾隻黃蝴蝶圍着神代淩牙翩翩起舞。人群的交談聲仿若穿過漫長的時間,看到近一個世紀前那次平平無奇的相遇。他和房東來到停放遺體的集會堂,黃蝴蝶更多了。人潮湧動,有些蝴蝶被撞碎在腐爛的木梁間。
神代淩牙想起來自己還沒問房東黃蝴蝶究竟代表着什麼,才會讓他做出那樣的猜測與判斷。
回頭一看,老家夥差點被人群擠得摔倒,但有一雙手扶住了他。
“小心點。”那個年輕的聲音說道。
老頭狐疑地看向棺椁裡的另一個老家夥。
人沒事就好。
神代淩牙找了個隐蔽的地方坐下來,等待着葬禮的開始。過了幾分鐘,有另一個人也坐在他身邊。
“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了?”
“啊?很久之前的事情吧,倒是你,不聲不響地離開,讓陽鬥擔心了很長時間,老頭和老頭之間能不能互相體諒一下。”
“我這模樣一定和鹦鹉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