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為止都還記得到第一次到趙弋峥從小長大的地方時候看見的場景。
路邊到處都是順心栽培的參天古樹和灌木叢,樹下是敲着鑼打着鼓叫賣的小攤販,但那時候的燕書禾從未有心情欣賞這些,隻是在他發來位置的圍牆外看見了他默默地背着向大門敞開的前廳輪椅後擦着臉。
他想那時候的他一定是在流淚吧。
被滿牆藤蔓遮蓋住的牆壁外燕書禾能隐約聽見他們交談的聲音。
“媽,我推您出去曬曬太陽吧。”
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不過。
可是女人撕裂的聲音從前廳就像刀鋒一樣砸在地面擲地有聲:
“曬太陽,我有什麼資格曬太陽嗎?”
話語其中還夾雜着自嘲的笑聲。
既擲地有聲又聞者有心。
她向牆内虛地看了眼,此時比他父親還高處半個頭的少年正低着頭若有所思,打開了手機屏幕。
很快這邊她就收到了信息提示:
【要到了嗎?我去接你】
明明手機屏幕那麼亮,燕書禾卻感受不到趙弋峥臉上有任何一處地方被照亮。
或許現在不應該給他再添麻煩了。
于是她聽見自己的心瘋狂地震動,對着手機屏幕在顯示空白的對話框這邊輸入了文字信息:
【我還買不到車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來呢。】
手機屏幕發出的亮光在顫抖,她再一次站在小小院子裡垂着頭毫無興緻地背着門卻讓燕書禾無比熟悉的背影這邊看去,看見他輕輕顫抖的肩膀。
趙弋峥,好想抱抱你。
另一隻手代替她扶上了他的肩膀,在這隻手的映襯下讓原先寬厚的肩膀小了一圈。
“出去幫爸買包煙。”
就像無數小時候牽着他的手那樣,在他先走在前面的手心裡,那還是他兒子可以堅實可靠的支點。
“好。”
在他點頭回答的同時燕書禾的手機也收到了趙弋峥的消息:
【沒事慢慢來,我們還有時間】
他踱步想着門外走來的時候,燕書禾慌了一瞬于是擡腿便順着小巷子向外面走去。
身後,趙父喊:
“身邊錢夠花不?”
“夠。”
那個聲音仿佛就在背後就在幾步之外的巷子口,或者就在她剛剛站着的位置。
可是她不能轉頭,她不能再為現在的他制造麻煩了。
“那怎麼站在門口不走。”
這句話就像是冷水從頭一直澆透燕書禾的手腳。
他是看見她了嗎。
在拖着步子繞出有些曲折還有些被兩三下水道口擋住的小路出口的地方,就算是重新入耳的叫賣聲也掩蓋不住那兩聲一問一答的對話。
如果這個時候他找到了她,牽着手問她為什麼和他撒謊。
燕書禾想着心不在焉地踩到了易拉罐瓶上發出悶聲。
那她或許會告訴他。
“沒事。”
她聽見身後再次響起的聲音,等燕書禾再轉身就再也找不見他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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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為什麼即使待在國外過了一年,每當身邊朋友問起她最想中國哪一點的時候最先想起的就是一條不見盡頭的小巷上擺着不見盡頭的小攤響起各種湯勺勺碗和叫喚的混雜的聲音。
燕覽的生活總是很有規律。當地早晨大約六點會出門跑步鍛煉然後回家給還在夢鄉的燕書禾熱一碗燕麥粥和烤吐司,偶爾會換着花樣攆着燕書禾和當地的幾個華裔朋友一起包餃子。再洗漱整理着裝,邊看看早報邊吃着早餐邊等着燕書禾起床。
她很喜歡燕覽,一個同林艾口中完全不一樣的燕覽,一個隻是偶爾愛喝點啤酒就醉的中年男人,又被認為是她血緣上的父親。
燕書禾在和他從小房子一起步行到學校路上曾問過為什麼她不願意待在皖川,準确點就是回到林艾身邊像普通夫妻一樣住在一個屋檐下。
而他總會說:
“This is what I am pursuing. ”
确實這也是燕覽給她留下印象裡占最大一部分的内容。
除開和燕覽和學校朋友待在一起的時間,她偶爾還是會和寝室的那兩個愛拌嘴的小朋友聊兩句,看着她們也因為畢業的事情開始變得忙碌。
還會和他通話。
最開始是天天,頻繁到燕覽已經心知肚明這個女婿的人選隻是嘴上不說。他說溫家宇不知道那天抽了瘋竟然主動和他道歉,說他被選拔上國家隊很快就能讓她在國際的電視頻道上看見他的身影。
也總是氣不過當時要出國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不當着面和他說。
不過越是後來,看着手機屏幕那邊時常傳來的訓練視頻和數不清多少次因為時差,因為訓練而沒能接通的視頻電話,燕書禾在某個很難熬的夜晚才開始發現兩人通話的時間越來越少。
“喂。”
盯着手機屏幕發呆的燕書禾突然看見了視頻通話的彈窗連忙接起來。
“接這麼快,是不是就在等我們的電話呢。”
江曼開着玩笑說,身邊還有配合着二重轉的許蘇筱:
“我們燕大設計師精心設計的愛心産品都已經初見成效了,準備什麼時候請我們吃大餐呢?”
“難得,今天你們待一塊呢。”
燕書禾擠着兩三夜合起來隻睡了五六小時的臉憋出一個笑容,
“回來就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