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五十多點,燕書禾坐車達到了醫院樓下坐着電梯上到待了一晚的看護樓層。五十五分,她清楚地記着這個時間點,因為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看見了近十年沒見的人。
她低頭打開了手機鎖屏看見了電子數字顯示的時間。
“書禾。”
是男人先生疏地開口向她打的招呼。
于是作為林艾這麼多年親自教誨的女兒來說,燕書禾也不好就當着她的面揚了自家人的面子:
“爸。”
這個稱呼過于年久的封存讓真的說出口的時候都像結上冰,凍得她直哆嗦。
燕書禾路過燕覽在坐在監護室旁邊休息椅上的外公身邊,他正用着平生能夠使出的最大力量伸出着脖子望向走廊的那邊:
“外公你怎麼樣?”
“沒事。”
說着,燕書禾明顯感受到外公失望地蜷縮起來。
她才發現外公的臂膀越發地彎曲,和從前那個老是盯着讓她挺直背的外公已經不同了。
燕書禾輕輕拍了拍外公的手:
“外公别擔心,現在醫療技術這麼發達,外婆一定能好起來的。”
即使在昨晚和林艾有一搭的聊天裡,她大概知道了林艾的情況。即使花了一晚上搜索到的東西都不那麼樂觀。
她想着,看向站在旁邊已經拿好背手上東西預走的樣子:
“你不是說下午有事嗎?”
“嗯。”
林艾看向燕書禾眼神晦暗不明,很快又轉向燕覽,
“走吧。”
“我們其實可以等……”
燕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艾尖銳的話頭打斷:
“用不上,這件事更着急。”
不知道有事誰觸了林艾的黴頭。
或許林艾在處理家庭和工作之間一直都是這個态度,不然從前怎麼一度會和這樣好脾氣的外婆還吵得不可開交。
“走了算了,還裝模作樣。”
盯着林艾和燕覽消失在剛剛接着她上行的電梯上,她燕書禾嘴裡念念有詞。
“哎,不能這麼說。”
外公保持着對周圍敏感的态度,原本面向來往醫護人員的眼睛落在了她身上,
“她是你媽,再怎麼樣都不能說這些。”
就像她是你們的女兒,你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原諒她一樣,對吧。
燕書禾雖然心裡這麼想,覺得林艾并不值得外公外婆這樣,但也理解他們上一輩總是對子女有萬般的疼愛。嘴上不說:
“知道了,一定不說了。”
“嗯。”
外公手上不知從哪裡拿出來的紙巾,打開裡面都是剝好殼的堅果芯。他将紙巾小心翼翼地攤開,遞到燕書禾面前,
“哝,吃點。”
“好~”
觸碰到堅果的指尖,感受到了小小接觸面的溫度,
“外公你什麼時候剝的啊?”
許久,他開口:
“昨晚。”
-
收下紙上的堅果,她也順意地給外公留了幾顆,雖然最開始外公不接老是還在張望。
“都兩點多了,怎麼還沒有人來。”
坐在椅子上的外公已經站起身,在一直盯着走走廊的同時還一直自言自語,
“不會又發生什麼意外了吧……”
看着外公着急的樣子,燕書禾剛想起身扶他坐下來,手機界面就亮起來:
【要想回去了和我說聲我在樓下等你】
她看見了消息發出的聯系人。
【沒事,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忙嗎?不用管我。】
于是對面回複得很快:
【沒】
沒什麼?
她正打着要問出的話,餘光裡看見外公攔住醫護人員,就聽見外公向攔住醫護人員問話的聲音:
“不是說兩點嗎……”
“……護士您就再幫忙問問。”
“等下會有别的人來通知你們的。”
在白帽白口罩下勉強露出的眉目,她擡頭注意到了醫護人員不耐煩的态度。
“拜托……”
“外公。”
燕書禾連忙起身把着外公的手臂,和那個被攔下的醫護人員打歉,
“沒事沒事,您去忙吧。”
那邊才有護士向這邊來遞過醫院設備,向他們吩咐等下接通的情況。
燕書禾接過,拿放在兩人中間,向外公的方向更傾斜了一點。
于是在偌大的電子屏幕出現畫面的那一刻,盡管畫質模糊,她還是親眼看見了全是塑料管幾乎看不清醫院雪白床單的一幕。
“啊。”
和她第一眼在夢裡看見的外婆一模一樣。
燕書禾握着平闆的手忍不住顫抖,坐在一旁的外公也明顯失神,緊握着的雙手久久不能松開。
“真是受老罪了……遭罪啊……”
醫護人員就像是被設定好的機器端着設備圍着載着外婆身體的床和設備轉了一圈,最後沒過多久就挂下了電話。
外婆還是沒有意識,任憑着周圍的機械數字顯示着她的生命迹象。
以至于電話挂下過去的這幾分鐘裡爺孫兩人都陷入了無言的沉默。
“胡敏靜女士的家屬在嗎?”
從監護房裡走出來的一位白大褂醫生說。